第二天,他铁青着脸,眼圈发黑,一言不发,便连尉迟娇面前,也难维持风度。尉迟娇被他脸色所惊,不由得开始反思,昨晚曹郎亲吻自己脸颊的时候,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古板了,太无趣了?就像李若兰说的,欠缺风情?
第三天,愤怒开始削弱,心中生出漫漫恐慌。难道他与安舒之间,最终便只能这样相处下去,不,这根本谈不上任何“相处”,他们就算同在一块地方,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甚至不像前几个月在侯府,安舒还能与他礼貌寒暄,友好微笑。他还有机会,凝视她虚假完美的笑容,观察她嘴角轻微的下垂,眉峰微不可见的蹙紧,甚至有一次,在途经栖梧庭时,从门口往里,奢侈地望着她的身影。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凉亭,慢慢举杯,仿佛对面正坐着那个她心中的人。她伏倒在桌面,他站在门外,从刚刚痊愈的脊椎底部升腾起剧烈的疼痛,而他知道,这不是因为旧伤,不是因为站得太久。
在那个时候,他虽然痛苦,却能在心中一次次确定,她与自己一样,一样绝望,一样悲伤不可抑止。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她冷酷地关上了门,他再也看不见那个孤独举杯的身影,再也感受不到同样的疼痛。
近乎被抛弃在荒原的感觉,让他恐慌。
第四天,他破天荒地让软弱主宰了自己。他一大早去到她的帐篷外面,然而阿冉一次次出来,答复都只是短短两个字:不见。不见。不见。
到了后来,阿冉的表情都明显不对劲了,她同情地看着他,轻声劝他回去。小姐做出了决定的事情,从来再无更改。
他看着阿冉,突然一道亮光划过脑海,他问阿冉,以前是不是一再发生过类似的事?
阿冉没有回答,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张隐岱曾经说过的一切,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一切,忽然之间有了让人恐惧的重量。
那个古老的,陈旧的,早已被安舒的热烈回应一遍遍熨平的疑问,再一次尖啸着,卷土重来:他对于安舒,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天夜晚,他叫了依本盖斯去他帐篷讲故事,那个曾经被安舒听过的,“莱拉的疯子”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直到依本盖斯嗓子都哑了,才放他回去。
依本盖斯被叫去世子帐篷,见里面只有世子一人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世子跟阿拉伯的富人一样,有某些不可言说的爱好,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屈服,结果世子只是安静地听故事,目光空茫,不知投向了宇宙之中什么角落。
依本盖斯口干舌燥地回去,正抱怨世子吝啬,听了一晚上故事,却连水都舍不得赏一口。却看到那新月一般美丽的大小姐正静静站在自己马匹前,等自己回来。
她给了他两袋水,提了一个要求:这个故事,以后不准再讲。
第五天,干渴,从身体里面开始蔓延的干渴。
他们为这次穿越蒲昌海之行准备了充足的饮水,尽管此时已经用了一半,但根据向导们的估计,再有三日,便可穿出盐碱荒地,沿途便有小型绿洲补给。所以食水并不成问题。
这样的干渴,更像是心里发出的警告。警告他,他曾经反复品尝的爱恋与甜蜜,如同这峡谷中曾经奔腾翻涌的河流一般,正在迅速流失蒸发,只剩下无法得到回应的渴望,独自被欲望啃噬的荒凉。
她的声音,便是他此时唯一能触及的水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