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昌海有个别称,叫做‘盐泽’。史称其水咸苦,不能用于饮用灌溉。”安舒一边跟他解释,一边弯腰,指着地面道:“这地面原是湖底,水干之后,寸草不生,必是卤碱积聚。陈六你若是不信,不妨取来尝尝,且看风味如何。”
她原是跟陈六开玩笑,陈六却当真跳下马,在地上拨拉半晌,分开黄沙,找了块干土,敲打半响,掰下一小块,放嘴里尝尝,脸色顿时古怪起来,咕哝道:“这要是谁家缺盐,直往这里取土下锅,啥都有了。不仅盐有了,便连酸苦滋味也齐全,正好一盘怪味土锅巴。”
他言词夸张滑稽,安舒本来心情郁郁,也被他逗得大笑起来。陈六见她笑了,方才将手里卤土扔了,仍旧上马,凑了前去,贼忒忒说道:“大小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世事再是不如意,总需笑着前行。”
这话本是大小姐对世子说的,他昨夜远远见了世子与大小姐之间的情形,却不敢再提世子两个字。
安舒止住笑声,半晌,苦笑着喃喃道:“我说过的话,你们倒一个一个,记得比我还清楚。”
这句话声音极低,陈六听得并不分明,正要厚着脸皮追问一句,莫赤牵着的骆驼却忽然昂起头,嘶嘶作声,大声叫唤起来,叫了几声之后,周围的骆驼都齐齐站定,也不用人下令,全都弯曲前腿,跪倒于地,脑袋俯下,口鼻埋进黄沙之中。
安舒等人不知其故,莫赤却已脸色大变,高声叫了起来:“沙暴来了,下马躲避。”
他说的话经由向导,一级一级,飞快向后面传递,一时之间,原本空寂的沙漠中,全是不断地嘶吼声:“沙暴!下马!”
安舒撂开纱罗,往前望去,但见青天朗日,不禁心生疑惑:哪有沙暴?
莫赤见她兀自立于马背之上,还有余暇四处张望,心头大急,运足力气大声喊道:“大小姐,沙暴来得极快,请速下马。”
他话音一落,前方天幕下便出现了一堵高墙,上接青天,呈橙红色,下连大地,却是黑色,自天到地,灰尘滚涌。那堵墙便似装了风火轮,一路风驰电掣,刚出现时还在天边,几个瞬息,便已翻滚而来,目力所及,全是一片沙尘混沌,再无清朗之地。
安舒吓了一跳,连忙翻身落马,马儿也知道厉害,也学了骆驼样,跪伏地上,陈六与阿宁抢上前来,三匹马儿围拢,形成外有骆驼,内有马匹的阵势,将她团团护住。
沙暴转瞬即至,沙石有大有小,夹杂南瓜籽大小的尘片,都随强风翻卷而至,扑簌簌落满头脸,连眼睛也睁不开。
十步之外,再看不清人影,只有灰扑扑黄勐勐一片,安舒却似乎听到风声中有人在叫“大小姐”,忙伸出手来,左手使劲按住斗笠,右手揭开被风吹得紧贴面颊的纱罗,努力张望。
过了一会儿,呼叫声越来越清晰,阿宁与陈六也都听到了,连忙出声回应,一匹马从风沙中冲出来,马上骑士翻身而下,顶着风沙,半弯着腰,走到三人面前,查看安舒无恙,方才怒吼道:“大小姐,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不要冒险单独行动?”
却是张隐岱。
听到他说单独两个字,阿宁缩了缩,陈六却不高兴,大声哼哼:“敢情我们俩不是人啊?”
安舒见来人是张隐岱,刷一声放下纱罗,闭目养神,理也不理。
张隐岱一抹脸上的沙子,也闭上了嘴巴,刚才一路冒着风沙过来,又一时忍不住,气急败坏开口说话,现在口鼻之中全是沙石,委实难受,也顾不上再跟安舒及陈六理论。
“啪——”一声,头上落了什么东西,张隐岱正要找地方坐下,随手一挥,手上竟是湿漉漉的,吃了一惊,努力睁眼一看,手掌之上,一片猩红。头顶的东西此时也掉到地上,竟是一副血淋淋的心肺。
张隐岱还没来得及跳起来,空中噼里啪啦,便如下雹子一样,各种心肝脾肺落了满地,有干有湿,有新有旧,血腥之气,混杂在沙土之中,闻之令人作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