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微笑道:“吃饭是大事么?多半世子不觉得吧。”
曹宗钰会重金延请厨师,会四处搜罗食材,会陪她说笑,逗她开心,这样便能多吃一些。但他当然不会直接劝她,甚至连提都不会主动提及。
分寸和界限,曹宗钰历来把握得极好。这也是他极受人欢迎的原因。
陈六没见过他们这种礼仪做派,自然不清楚。然而奇怪的是,他这份过界的关心,若是曹宗钰或是李允顺做出来,安舒便会心烦。出自陈六,她却又觉得似乎很自然,并不觉得被干扰或是被冒犯。
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体面,有各人的处事方式罢了。
安舒又不免想到,这样的差别,究竟是人天生的性情有异呢,还是所处环境不同,熏陶出不同的处事脉络?
看了看陈六,这人其实非常聪明,若是能如同曹宗钰一般,从小延聘名师,长大进入太学,其成就未必便低于曹宗钰,最起码,也比李允顺那个粗豪家伙好得多。
朝廷虽说设立了乡学,广收乡野孩童入学读书。然而书中能读到的东西,与他们这些从小生于世家大族,亲身感受到的东西,仍有极大差别。
例如,如何在言语之间,恰到好处,不过不失地体现那份微妙的分寸与亲昵,陈六便显然不懂。
圣人曰,礼不下庶人。只怕其中有个原因,就是双方说的语言,行的举止,原本便相去甚远,若是以君子之礼,以待庶人,只能让庶人尴尬,彼此失措罢了。是以礼不下庶人,才合圣人仁恕之道。
若是天下都能成君子,共沐教化,言行进退,无不合于礼,岂非能到达大同之境?陈六也与曹宗钰一样,知情趣,识进退,再无长短不同,这世界又当是何样子?
安舒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曹宗钰若知道自己拿他与这陈六相提并论,不知道会是何种表情?
再深想一层,如自己初入敦煌城时,初次听闻,叹为观止的那位暗娼老鸨骂街之语,自己固然是绝计骂不出来,然而却也难以否认,那些粗俗不堪的言语中,所蕴含的泼辣辣的杀伤力,生命力,粗鲁而强悍,却也是自己口中文绉绉,酸溜溜的骂人话儿所不具备的。
世间若都是自己或曹宗钰这样的细人儿,其实也无趣得紧。若都是陈六老鸨这样的粗人,也甚是叫人沮丧。唯有天地之间,众生各异,却能共存,这世界才富有活力乐趣。
然而,又是谁能决定,她与曹宗钰,便该是人上的人,陈六与那老鸨,便只能做那粗俗的一派呢?
她散漫地想着事情,陈六便在一边守着,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望着她,竟是有些痴意。
阿宁不如阿冉敏感,虽然觉得陈六神情不对,却不知道是咋回事,只能绷紧了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安舒想得入神,不知不觉,便连陈六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第三块点心也吃完了,几口水下去,只觉撑得难受,这才醒悟过来,啼笑皆非,只能狠狠瞪了陈六一眼。
陈六心虚,嘿嘿笑道:“大小姐别生气,小人替大小姐算一卦,将功补过,如何?”
“你居然真会算卦?”安舒奇了,然而抬头看看天时,又看侍卫等人已经用餐完,遂道:“改日再请你起卦吧,今日有要紧事,不能耽搁。”
阿宁连忙起身,召集侍卫,众人整装上马,继续朝下一个地点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