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钰在做什么,她已然明了。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然而曹宗钰太了解她,太会从她眉梢眼角,看出她竭力隐藏的秘密。所以,他很可能已经猜到,自己决心已下,此间事了,便会回返京城。
离开敦煌,离开他。
从此山高水长,动如参商,再难相见。
他没有办法留下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没有权利。
哪怕他那样绝望地爱着她。
也不过只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小心积攒下所有与她在一起的回忆,留待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反复咀嚼品尝。
龙兴寺里的携手与拥吻,城楼上让她替他带上的羽盔,府衙里陪她吃一顿温馨的吊锅子。
他像一只过冬的熊,仔细地,贪婪地,固执地,往洞内塞进足够多的食物。
以便度过一个看不见尽头的长冬。
“曹宗钰,”等他吃完,小厮也收了锅碗,又上了新茶,退回门外,她方开口问道:“你本想求张隐岱做什么?”
曹宗钰对她这个问题十分意外,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你一定要问么?安舒,我不是想瞒你,但这事关安康,我不觉得,你会对此感兴趣。”
还有一层意思,没有明说:既然张隐岱已经婉拒,再提此事,无疑是对安康的羞辱。尤其是拿来与安舒讨论,这令他有些微不舒服,仿佛这样的讨论,越过了边界,已经侵犯到了安康的利益与尊严。
安舒沉默了一下,明白他话语之下隐约的指责。却并不放弃,仍然坚持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请求,对张隐岱而言,颇不公平么?”
曹宗钰也喝了一口茶,默然不语。
自然不公平。但他是安康的兄长,总需站在安康的立场,为她的利益争取。
“张隐岱对于令妹,并不负有任何道义上或是礼法上的责任。但你开了这个口,他若是不答应下来,便难免被你陷于进退两难的不义之地。”
曹宗钰垂下眼皮,声音冷淡:“你多虑了。张主事聪明无比,冷静机敏,绝计不会被我言语所困。”
安舒点点头,将茶杯放回案上,望着眼前的男子,油灯晦暗,他又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她放下手,在案几之下,缓缓握紧,口中慢慢说道:“也请你,不要试图困住我。”
曹宗钰霍然抬起头来,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安舒胸口微微起伏,气息急促。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没打算停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紧紧盯住他,沉声说道:“城楼之上的头盔,今晚这餐拨霞供,曹宗钰,你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曹宗钰薄唇紧紧并拢,冷如冰刀,眼睛里有灼热的火苗在烧,却仍然一声不出。
正如他了解她一样,她对他心中的隐秘,也一样洞若观火,了如指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