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宸宁克制着没有像往常那般不时到关雎宫问询,不想今日凌妆倒是派了两次人,第一次是品笛奉命“偷偷地打探皇上午膳用了不曾”,打听的时候便让谭端给引至了殿门外。
这一刻,容宸宁的欣喜可想而知。
但斋宫大殿内是绝不允许女人进来的,他尽量平稳着声音道:“你把汤呈上来,慎夫人殿外回话。”
刘氏和杨淑秀早就由内侍导引着跪在殿门上,隔着珠帘,听到皇帝的话忙磕头请安,不等上头再动问,刘氏便已高声禀奏:“皇后娘娘说,喝着这个汤,就念着皇上,想让皇上也尝尝。”
不过是寻常的话,容宸宁却听得心头咚咚急跳,半晌无声。
谭端瞧一眼发愣的主子,揣摩到他的心情,忙出来接了汤进去。
刘氏和杨淑秀对视了一眼,低下头,不闻声息,未免有些惴惴。
谭端提了食盒在蒲团不远处打开,满满盛了一碗,躬身呈献到天子面前。
容宸宁接过来,盯着黄澄澄的汤,面色极是柔和,半晌,方一口一口,极慢地抿着,倒把殿外跪着的人给忘了。
汤顺着喉头滑下肠胃,润心润肺,他喝了许久许久,久到刘氏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跪得略为心惊。
幸亏谭端提醒道:“皇上,只怕慎夫人还要向皇后复命,您……”
容宸宁这才将喝得涓滴不剩的玉碗搁下,起先说了个“赏”字,一时不知该赏什么,笑容却爬满了眉梢眼角。
谭端是最为了解这位小主子的,打小便喜怒不形于色,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不想那柔嘉皇后,一颦一笑皆能牵动主子的神经,到如今显然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为着莫名的心疼,他不想阻碍,只想成全,故此堆着笑道:“赏赐老奴醒得,不知皇上有话对皇后说么?”
容宸宁轻轻点头,目光转向透进窗棂的日光,掏出怀中一个素绣飞龙的香囊:“朕有话,稍迟会亲自对皇后说,将此物带给皇后。”
谭端一怔。
香囊是尚功局进献,主子亲自选的,虽精致,倒没有十分特别的地方,但里头究竟装了什么,竟连他也不知。
谭端自不敢问,上前恭谨地接过绣囊,倒退了两步,将东西送至刘氏手上,将皇帝的话复述一遍。
不过隔着珠帘,景律帝的话其实刘氏二人已听得清楚,这里称过谢恩,谭端唤了个小黄门,吩咐赏赐银两布帛,两人欢欢喜喜地回转关雎宫,小黄门随后就将银子和几匹大红妆云凤缎送到了关雎宫,刘夫人还额外得了把纯金八方杏叶壶与配对的金凤嘴杏叶杯。
宫藏好物,若哪个官员得了,倒要供在府里当做传家宝,偏刘夫人获得这般容易,各人恭喜一番,羡慕自不消说。
刘氏收了赏赐,忙忙赶至皇后寝宫,只是一问,方知皇后还在休憩。
刘氏便捧着景律帝吩咐带回来的素绣飞龙香囊守在外头。
宫娥们各司其职,也无人留意她,次间里头的通炕两头,摆着两只新的白玉美人觚,晶莹剔透的玉觚里斜欹着数枝梨,为堆金砌玉的宫室添上了一抹素淡的色调,忽叫她想起那几句耳熟能详的诗:“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满地不开门。”
一样的黄昏,一样的深宫,那里是失宠的宫人在悲啼生怨,而这里的梨却开得正盛,琼白圣洁,被帝君小心翼翼地供奉在神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