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妆定下心意,近前两步,郑重举手加额,行了个稽首大礼。
看到她拜倒面前,容宸宁心头翻江倒海。
午夜梦回,与她是何等亲密,然而到了眼前,却总是拒人千里的模样。
这些年来,多少女人想得他的垂青,任何奇怪的招数他都领教过。
比如凉妃郑婧,做怀甘县主的时候,仗着自己是德阳公主的女儿,他的表妹,三不五时地跑到律王府各种做娇做痴,醉酒投怀送抱之事绝不止干了一次;再有唐国公府的四个小姐,不论哪个府上的宴会,只要知道他在,都会争先恐后地表现,挖空心思地将自己所的诗词画作做暗地里托人送到他手上;至于永兴侯府、吉庆侯府、六部九卿……但凡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制造的香艳麻烦就不曾断过……
眼前的女子,又凭什么这么倨傲?
容宸宁想起她若无其事地对自己下了两次毒,心头那点柔情蜜意飞到了九霄云外,唯剩无尽的气恼,伸出去欲待搀扶的手也收了回来。
“求陛下网开一面,赦免他们的死罪。”
不见答应,凌妆唯有长跪不起。
收回的手搁在几上握成了拳,另一只手藏在身侧,五指下意识地微微一张,容宸宁克制住抬起她白皙下巴的冲动。
毕竟是白天,毕竟这里是兴庆宫元禧殿。
在他眼里,其实图利乌斯和嵇仪嫔死不死,没有任何关系,他连李兴仙三人都放过了,哪里在乎这点伤风化的小事。
要免他们的死罪,随时可以找到许多借口理由。
可是他并不想这么轻易地答应她。
默然半晌,容宸宁才缓缓开口:“柔嘉皇后认为,他们犯的可是死罪?”
凌妆直起身子抬头仰视他。
慕容礼方才答应得模糊,她心里有点担心,不知他到底会等多久,然而要找理由为嵇画楼和图利乌斯开脱,实在牵强得很,这件事,已经公开闹出来,即便自己主政的时候也很难赦免他们死罪。
她委婉地措辞:“只是臣妾的私心,不想看着他们死。论理,他们自然非死不可,可论情,嵇仪嫔之于先帝,不过是众多宫人中的一个,许多事,端看主君如何看待。皇上向以仁孝之名动天下,可贬嵇仪嫔终身洒扫睿皇帝山陵恕罪,至于图利乌斯,化外之民……”她咬了咬牙,“施以腐刑,生不如死,岂不是比一死更能震撼人心?”
容宸宁看她迎着自己,樱唇一张一阖,心头那点气恼渐渐消融。
知道这些理由都很牵强,凌妆见他没有表态,硬着头皮继续陈述:“想一代枭雄曹操,何等放达,遗嘱中嘱托妻妾,‘顾我万年之后,汝曹皆当出嫁’。何人又会说他不英雄?方今天下,承平已久,根据户部查籍,男多女少,富豪之家又多蓄养姬妾,导致乡野鳏夫无数,将这许多年轻女子圈在禁苑待死,本就有违人性……”
她的论调令容宸宁有些意外,心里倒突然起了一星雀跃,眼前的人,看着越发令他欣喜。
若别的女人伶牙俐齿,他未必能忍,但是凌妆,即便歪理,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有礼有节,听着她柔婉的嗓音,瞧着她如玉的容颜,实是一种享受。
凝在容宸宁唇角的那一丝笑纹终是漾了开来,整个人若一块温玉,看起来宽和而高贵。
凌妆心下略松,催促道:“请陛下开恩。”
容宸宁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似有一股热浪腾腾上升,不想拒绝她的殷殷求告,但是又想要交换点什么。
凌妆亦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见他似有松动之意,不敢再催,只是紧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