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妆从不曾歌舞,当下一提,众人都不敢相信,顿了一顿,嵇仪嫔带头抚掌,“玉山翘翠步无尘,楚腰如柳不胜春。皇后的腰越发细了,跳一曲‘楚腰’如何?”
罗贵人变戏法般地呈上一管长约盈尺的红色翠羽。
凌妆接在手里,蓦然朝暗处的乐师道:“只击鼓可也。”
但见她纱裙轻扬,玉腕翻飞,瞬间转入了御桥。
鼓点随着她的脚步咚咚震人心,凌妆踏鼓而歌: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高秋明月,台殿清虚,莺啭一声,响传九陌,歌声竟是出奇地好听。
众人本是挑动她的情绪让她好好过一个中秋节,不想此刻顿时被她的歌声镇住,一个个面面相觑后瞪大了眼。
但见月华宫灯下,一女如仙似妖,手上红翎百般曲折,丽姿焕然,每一举步提抉,皆尽妙处,曼声而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明明美极的女子,踏歌而舞却把人带入了歌的意境,耳边似闻战鼓咚咚,将士持戈校场,万里长城上民夫修筑城墙,却有一少年独自从军到南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一段又似唱成了她自己的际遇,一对璧人,被迫分离,生死两茫茫,相逢不可知。
凌妆的踏歌中却无有哀怨,翘袖折腰、亢袖起舞、奋袖低昂、顿足起舞、连臂踏地……无不夺人魂魄。
鼓点声声,黑魆魆的乾宁宫广场上,两名黑衣人若泥塑木雕。
光明处的佳人,集典雅、妖媚、含蓄、洒脱、自然、律动、绮丽、抑扬顿挫、行云流水于一身,似风的化身,月的精魄。
一曲既毕,佳人委地不起,广场上一片死寂。
须臾,才响起热烈的赞叹声。
其中一个黑衣人叹口气,苍老的声音道:“可惜了。”
另一个久久不语。
这一夜,凌妆独宿于仙楼,午夜难寐,倚窗望着天上明月,轻语:“郎君,我信你,定能安好。”
月色一黯,似有鸟雀飞过。
***
凤和元年九月十一,不仅中秋已过,连重阳节也已经不声不响地消逝了。
失联已久的御驾东征军终于有消息传回京城。
乾宁宫大殿上,中间跪着两个水兵,文臣武将们一片哀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