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妆瞧这小太监的脸色蜡黄,心生怜悯,“你已在重症营忙了两夜,下去睡罢,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都只管放心睡,要知道,这里可有几万人,不差你一个。”
王顺发着实一愣,何曾听过高高在上的皇室主子关心奴才的身体?
他便似吃了老参,精神一振,“奴婢身子结实着呢,娘娘也说这一两日是关键,奴婢不敢偷懒,等太子爷底下的将官们都好了,奴婢再歇。”
小太监不懂医,还不知主子的手段多么神奇,只见这些人病得凶险,救治起来也快,眼看要咽气的,半日就能缓过来,再用娘娘的药,一日也就眼见好转,不过是将养的事了,想必三五天定能活蹦乱跳。
凌妆见他欢快,也受感染,勾唇露出丝笑容,“来之前我曾许诺,每人晋三级,赏银千两,也算得天之幸,用对了法子。可虽说治起来看似容易,但病恐是会变的,你呀,还是珍重自己的小命,免得无福享受。”
王顺发心里其实挺替主子难过的,但故意装得高兴,也绝不敢问孩子的事,听主子叮嘱,大声应,“是,奴婢谢主子恩。”面上立刻容光焕发,除了一对乌黑的大眼圈,实在不像两夜没合眼的人,退出帐篷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闻琴捧了汤药回来,白他一眼道:“你在这里抽什么疯呢?还不上前头忙去,听说营里的药材已经用完了,幸亏有律王爷送的药到了,还不帮忙分药材去!”
王顺发一仰脖子,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回去咱们就是七品侍监了!姑娘还不叫我公公?而且,今儿娘娘让我歇着呢。”
说着扮个鬼脸跑远。
闻琴啐了一口,摇摇头揭帘进帐,也挤出个欢快的笑容:“娘娘,外头军士们都知道救他们的是您了,远远地挨个儿排队在磕头呢,从一大早到这会儿,没有断过。”
被这些人敬爱着,包围着,有不同的温暖,凌妆心头那口郁气更加退散,“你既见了,怎么不去打发了他们?病体初愈的时候还是该好好歇着,别来磕头了。”
闻琴边服侍她喝药,边道:“磕一个头值当什么,娘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该当的。”
此地空旷,方才王顺发的话也清晰地传进帐篷,坐在凌妆榻边缝制罩口的嵇仪嫔边做着手上活计边笑道:“太子妃当真会调理人,鼓动得内侍也这么有干劲。”
凌妆扯了扯唇角,算做一笑,眉间却还是笼着一抹散不尽的哀色。
嵇仪嫔停下针线,仔细端详她的容色,目中浮现钦羡之色,轻叹一声道:“太子妃是有大福气的,前程注定,不消我多说了,如今太子这么宠爱你,孩子还会再有的,不像我们这些活死人,终究没有任何盼头,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嵇太嫔莫如此说。”凌妆本想劝一句,突然无话可说,这才关注到这些遗妃们年纪轻轻,已是未亡人,大殷寻常的寡妇还可再嫁,她们一大群鲜活女子却要为黄土垄中的老者守寡。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便是如今的后妃,哪一个及得上自己有盼头?
凌妆素来豁达,嵇仪嫔只叹了一句,她已回过味来,笑容不免真切了几分,“难得太嫔们不顾生死随我来此,将来定要奏明殿下,好生奉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