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偶然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明媚的女子倚门而望,脸上带着真切的,甚至有几分讨好的笑容。那分外有神彩的眼中,有的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莫名的相知。
阳光正巧穿过层云撒在她身后,似为她镀上了神光。
她说:“夫人愿意跟我离开这破地方么?”
语声有一丝俏皮,绝没有居高临下。
然后,卢氏记得自己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跟着这女子离开了浣衣局。
这位同过牢,甚至没有互通过姓名的女子,原来已经做了东宫的良娣。
安排过她沐浴更衣,凌良娣送上一份丰厚的盘缠:“夫人想去哪儿?需要安排车马相送么?”
卢氏记得自己回答:“先夫已亡,小妇人是个不祥之人,哪儿也不去了,良娣可愿收容?”
其实当时她更多的顾虑是不明朝局,不想去连累娘家人。
然而对于凌良娣的豁达,到底是心存感激的。
换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将逆党之妻说放就放吧,这位凌良娣就敢,她虽有倚仗,却也敢出头,更绝不会整日带着恩人的面孔。
之后卢氏冷眼旁观,这位凌良娣活得不像一个后宫女子,她总是时不时伸手拉人一把,就好像爱种之人,每日种种,闻闻香,她做得自然随意,受了恩情的人如沐春风。
她交好失宠甚至被遗忘的嫔妃,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语盈盈,这段日子,上林苑的一众遗妃们几乎每天都跑到东宫来,想安慰安慰这个出了大事的太子妃。
柔仪殿不曾门可罗雀,人们还是心底还是有杆秤的……
“这一次,不得不领夫人的情了。”凌妆的语声唤回了卢氏的神思。
“夫人不须在我面前多礼。”凌妆一如既往地随和,“依我之见,京都的商路倒是最容易断的,从安徽浙江运来最为快捷,浙江我想委托娘家,这安徽,却要劳烦夫人了。”
卢氏道:“正巧有一脉卢氏族人成了徽商。”
凌妆点点头:“巧得好。”
说着,她轻移莲步去床后的玉石芙蓉嵌乌木柜里寻出满满几屉子做好的各类新药,卢氏看见,忙去唤王顺发等内侍进来帮忙。
前头他们在外头已听见孙初犁所说,等进了内殿,王顺发直直跪在凌妆跟前,磕头道:“娘娘,您要去军营里,千万带上奴婢,什么跑腿的活奴婢都能干。”
凌妆瞧着他抬起头,还是毛茸茸的青涩模样,脱口道:“那里是疠症爆发之地,你年纪还小,留在宫里罢。”
王顺发急切起来:“奴婢早就在地藏王菩萨那里发下誓愿,这辈子追随娘娘,若没有危险的地方,娘娘不让奴婢去,奴婢不敢争先,可娘娘要历险地,却一定要带上奴婢的!”
他并不是口齿十分伶俐的人,着急得满头冒汗,诚恐自己的意思还未能表达出来,在地上蓬蓬磕头。
凌妆不意他竟如此忠心,再磕下去,可真要磕坏了,便道:“你起来,我答应了。”
王顺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从地上跳了起来,忙赶过去帮着闻琴、侍萧等人将瓶瓶罐罐都收拾到布帛里扎成大包袱。
侍萧和闻琴对望了一眼,闻琴边忙边朝王顺发道:“好样儿的,小顺子,以后你的衣裳鞋袜,姐姐们全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