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妆低头略一想,太过于瞻前顾后倒不像自己的性子,朝郭显臣道:“让琉璃厂的人过来换掉门窗上的高丽纸,你亲跑一趟,按着人头点送厚被絮过来,煮三日姜茶供着。”
郭显臣有丝犹豫,觉得主子毕竟是新晋位分,带回东宫的奴婢没什么大不了,如连内宫的宫人也要管一管,却怕招来闲话,不过他自忖与主子间还未到有话都能直说的份上,到底躬身答应了。
凌妆又命宫娥扶起地上宫人回屋,进内一一探视。
里头清醒的见有贵人来看,自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各种哭求哀告。
看完各屋,药石罔灵病入膏肓的竟只有一个,大多是积劳成疾或者是急发的病症拖延至此。
这天家富贵之地,竟是个吞噬性命的屠场。
凌妆内心有些悲愤,若没有遇到太子,即便懂医,却哪里抓药去?自己也有可能落到如此下场。生死攸关之际谁不想有人拉拔一把?
好在她手上有极好的制药方子,与医术高明与否无关,大体上吃几日那种药,好好调养总是能恢复。
靠坐暖舆上,凌妆瞧着越发灰蒙蒙的天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郭显臣思前想后,还是按捺不住,苦着脸劝道:“娘娘,生死有命,奴婢们微贱,不值当您出手。这是后宫的事,若被皇后知道……”
凌妆知他是担心自己管得太宽,得罪皇后,轻扯嘴角,淡淡道:“若今日关在里头的是郭侍臣,你想不想有人来拉一把呢?”
郭显臣惊得要往雪地上跪,凌妆摇手止住了:“在绝望的时候拉他们一把,于我是举手之劳。我也并不需要他们感激,……毕竟施比受有福。”
抬辇的人听了这番话,身上似乎更有力气,在雪地里走得整齐划一,健步如飞。
这个女主子并不因他们微贱就漠视其性命,能在她手下当差,真是难得的福气。
郭显臣摸着泪追上来。又笑道:“是奴婢愚钝了,施比受有福,娘娘自然是洪福齐天之人!”
凌妆微微一笑,不再关注他,不由又想起采苓。
裘磊另一个女儿是魏王妃,前废后。裘家是脱不开的淳禧死党,自然已满门伏诛,采苓心心念念的表哥,早做了刀下亡魂,那时候受了奴才们的折辱,觉得死了干净,未必不是激愤。
现实的残酷这么快就压垮了一个贵族少女。不用主子们动手,那些个攀高踩低的恶奴们果然可以将你折磨至尘埃里的时候,想到死后的乱葬岗和野狗,在这重身后事的世道。谁不害怕?
何况任何人都不愿失尽尊严而死。
送回了紫宸宫,安置采苓的宫室就成了问题,她是待罪之身,未曾赦免,无论如何也不能领到太子起居的主殿。
便是前头围房,那些个女官都虎视眈眈,弄进去怕也有人参她。凌妆想了一想,将采苓送到了本应赐予良娣的居处,太子妃柔仪殿东侧的佐香斋。
虽说叫佐香斋。不过只有面西的五间宫殿样建筑,连独立的院子都没有。仅仅四周有些圃树作为隔断。
容汐玦也是看不上此处,才未让凌妆按成例搬进来。
腾出一个上差值宿的小间,又传炭盆、火炉、热水、衣裳鞋袜等。
命人替采苓上上下下狠搓了一顿,直至全身发红,又炖流食与她补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