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过的话都记不得!”
静善这才想起是刚才天子面前无对错可争的话,忙道:“是环儿鲁钝了...不过,母后这次可猜错了。”静善微抬了抬头,眼里含笑道:“是皇兄先向环低得头。”
孟太后闻言面露惊色,不过神情上倒是缓了几分,沉吟了良久方长叹了一声。
“母后...可是环儿又说错了什么?”
“唉..”孟太后轻轻摇了摇头,幽幽地道:“你皇兄原是庶出不得宠的皇子,机缘凑巧地登了大宝却被金兵穷追不舍,后来又逢刘苗叛变被废皇位...就算是再好的本性也受不起造化这样的捉弄,更别说他原本就是郁悒多疑的孩子。他如今能向你认错赔礼虽是足可见你在他眼中确与别个不同,可经此一事你必不知收敛愈发随性放肆...长此下去,早晚会触了他的逆鳞!母后命不久矣,终究还是护不了你一世周全...”
“母后,您这是说得什么话。”静善心知自打云安师太算出了大限之期,孟太后早就不忌讳谈生论死了,可如今真听她说起了身后的打算,心却像被人猛地扔到空中一样。
“生死祸福,自有天定。哀家平生未做大恶之事却也未有大善之行,云安的黄极之术断不会有大的偏差。环儿啊...”孟太后轻抚着静善的脸颊,叹道:“哀家这辈子做过一国之母也当过阶下之囚,早已厌倦红尘、看破生死。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这个实心的孩子。哀家十六岁进宫,历四朝,辅三君,这帝王二字当世还有谁能比哀家看得更清楚?那把龙椅隔得开夫妻之恩,切得断父子之义,斩得断君臣之道,你和构儿那聊胜于无的异母同父之牵绊在它面前又能撑得到几时?荣哉公主,悲哉公主!你若不能居安思危、克己持重,谁又能保你一世安稳无忧....”
孟太后的话就像是一个个磨得锃亮毛针,雨点儿一样直扎向静善的心头。她先时还能仔细听着,到后来那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惹得孟太后也红了眼眶。
“罢了,环儿。”孟太后终还是心软了下,拿出绢帕托着静善的脸细细地替她擦拭着泪珠,“我说的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了。如今你皇兄那么宠你信你,许你入政和殿陪侍、许你帮贵妃抚育瑗儿,又许你自己择选夫婿,想来你以后的日子要想过得和美安稳也不是难事。”
“自己择夫婿...”静善忽想起那日在无妄崖上的的许诺,脱口道:“还以为只是皇兄为了赔罪,随口一说,怎么母后竟也知道此事?”
“哀家一直想趁着还有自己还有些许时日,帮你先把亲事定下,省得哀家去后,国丧三年无人替你做主。前些天屡屡派人去催促你皇兄斟酌此事,他那边却迟迟不给回复。谁想昨日竟突然派人传话说已许你自择夫婿。哀家想着这样也好,省得仓促抉择倒委屈了你。”
“这早与晚的,又有什么分别呢。‘宅将公主同时赐,官与中郎共日除。’,从古到今,哪朝的公主不是君王激赏重臣笼络人心的利器?环儿非嫡非长,纵然是皇兄今日出言许诺,环儿将来的婚事也必然是他权衡各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环儿虽是年少轻狂,但却早已非天真童稚,这点儿道理还是能懂的。既然懂得,又何必白费心思?横竖依皇兄之意便罢了....”
“环儿。”孟太后虽也伤感难捱,却面露欣慰之色,拉着静善叹道:“乱世王姝,时也命也,你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枉母后平日里的教诲。哀家身后,你皇兄便是你唯一的依仗,日后指婚也自是他来全权做主。只要你不行大错,皇恩不减,便能保你自己和未来驸马全家一生的荣华,母后在九泉之下也就能安心了。”
静善见孟太后又开始说起身后事,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净就笑着打岔道:“罢了,环儿还不想嫁人呢,平白说这车子话做甚。听说钱塘景色风光那是天上少有、人间难寻,就算不出内城也能看远山流水、赏桂子荷。每到八月里必来的大潮更是一绝!那真叫动若惊骇、声若雷霆、波涛浚流,沉而复起...虽说没几日就要启程了,可环儿这心里啊却总嫌这日子过得太慢,恨不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已身处钱塘城内。”
“你呀。”孟太后笑着点指着静善的额头道:“你生长在东京,从未踏进钱塘半步,竟说得像是真去过了一般,当真是油嘴滑舌!”将养着
“虽未亲见,可光读些游记诗词便也能知一二了。”静善不动声色地揩去眼角残留的泪珠,笑道:“母后这几日好生将养着,等过些天随环儿同赴钱塘时便可知环儿是不是夸大其词了。”
孟太后闻言,脸上刚浮现的笑意又慢慢黯淡了下去,眸子里翻滚的泪聚拢在眼睛里连成晶莹的水帘。
“环儿...有一事母后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什么事?”
“钱塘,母后怕是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