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盈入茶杯,茶叶慢慢舒展开来。
十七殇,融入茶水。
白色粉末化为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厉器。
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间。
这是我唯一让重紫放心的机会,也是唯一能让她放权的机会。
茶水端到她面前,她双手接过,唇瓣试了试温度。
我无意识地握紧双手,垂下眼眸。
“素锦,我想听你弹琴,可以吗?”她抬头问道,声音柔和好听。
我怔怔半晌,看到房间里有一架古琴,似乎是许久没人动过,已经有了尘土。
好像很久都没有弹过琴了,生疏到不敢去碰。
“就半首曲子。”她软软靠在榻上。
我的手只能弹半首曲子,她也知道。
坐在琴前,十指慢慢按压在弦上。
弄影咳嗽几声,面色潮红,脆弱如瓷,仿若瓷器,不小心就会弄碎。
“我记得,你说过,最喜欢听我弹琴,因为你再也不能弹了,所以羡慕。后来我总是让你试试,最终,你也能弹半首曲子了,我开心极了,比我刚刚学会一首还开心。”她吹了吹茶上的浮沫,浅浅尝了一口。“你用九个人的命,换了我一个,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你,还是庆幸自己幸运。那日宫宴,我对你说的话,半真半假,至于哪些真哪些假,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
轻挑琴弦,一曲《梨颜》的曲调浅浅流淌而出。
她又喝了几口茶水,兀自笑开。
“十七殇,其实我等不到十七日了......都说,活人走不出暗夜阁,只有死人可以,我终究是这样的结局。”
琴弦划破手指,双手颤抖,曲不成调。
“陪伴你的那十个女孩都被阁里用了药,一旦没有这种药延续生命,活不过三月,我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茶水一饮而尽,笑容扩散。“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努力,多陪他一会,就一会也好。”
“弄影……”
“嘘——”她食指抵唇,发出一个音节,我的话语卡在嗓子里,没能说出口。“你不用自责,哪怕我此刻死了,也与你的十七殇没有关系,我想让你知道,因为这毒,是你给我的,所以我才会吃下去。”
回忆涌进脑海里,心中酸涩,眼眶里盈入泪水。
她是唯一一个肯陪我进宫的人,唯一一个我可以不用掩饰去面对的人。
“继续弹吧,我想听梨颜。”她躺下来,合上眼睛。
曲调倾泻,指关节的痛楚抵不过心中痛楚。
梨颜,伤离怅,此情抵过烟碎。
“夫人?夫人?”进来添水的小丫鬟退后几步,“来人呐,夫人......夫人,仙去了!”
弦断音停,手指都被划伤,血珠渗出,滴落在断弦之上。
无情无心,我到底还是是做不到了......
冷风呼啸,故人已远。
番外.梨殇(弄影)
班师回朝的路途经过一片竹林,将士们长久以来的疲乏劳累都被这美景冲淡了。
他放下戒备,满目翠绿,风吹草动,波涛碧海。
竹叶特有的味道流动在周围,衣襟袖口都是这种清新怡人的气息。
士兵们说笑着,打闹着。将将打过胜仗,喜悦比任何时候还要强烈。
过去竹林,看到几棵槐树,槐雪白落了一地。
他听见头上有响动,刚要抬起头,一个重物打在他肩头滚落下去。
他愣了愣,捡起地上的一只绣鞋,米色温柔绣精致。
树枝上坐着一个少女,长发垂下,耳际别着一朵不知名的小。绯色襦裙及踝,映得一地落都失色了。
她从枝头落下,裙摆扫乱地上的槐。
他们是军队,自然谨慎,在她落地的瞬间,数百弓箭手都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他也戒备的退后一步,右手不自觉握住腰间的刀柄。
少女看着他们的反应,噗嗤一下笑出来。“我只是想要回我的鞋子而已,你们人多势重,我打不过,送你好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握着她的鞋子。他也不禁窘迫了,把鞋子扔给她。
这场初遇,她策划了很久,就因为少阁主一句话。
一个女人要魅惑他掌控兵权几乎是不可能的,阁主给了她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她必须要做,哪怕是死,也不能退缩。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他记住了她。
她想办法进了他的府邸做下人,最开始,她见不到他,只能在别院里做些打扫的差事。
那一天,她确实饿急了,府里的伙食不好,她虽然是乞丐出身,但也做过几天分舵主,这里的食物实在不合口味。
而后,她决定去厨房偷吃,时隔多年,居然又做回了老本行。
当她在那里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问道:“好吃么?”
她点头,然后被馒头卡在嗓子里,好半天才顺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