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一直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心地善良,一心想要行医济世。嫁给他之前,她整日里欢欢乐乐,从不知忧愁烦恼为何物。嫁给他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也是很快乐的,只是后来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了。
宗玄奕忽然想到了她的泪,无声无息地落,却几乎没有停止过。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直至最后整个身子抖如筛糠……
他无力的在床榻外侧躺下,以往,他就是这般睡在她旁边。许是已经连续几天都没睡好,宗玄奕一躺下便睡着了,还做了很长的梦。
梦中,他看着那个坐在梅树上的少女,素衣乌发,一双大眼睛灵气满满的,让漫天日光都失了光彩。她不理树下人的焦急,两只脚荡来荡去,脚踝上坠着的玉饰是一朵墨色莲。
婚后他才知道,那是她父亲亲手为她刻的满月礼,她最是爱惜。她说阿爹喜爱阿娘,所以也喜爱我,九哥以后也会疼爱咱们的孩子吧!我想生一个女孩,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愣在原地,看她笑着一遍一遍地唤问他,还向他伸出双手让他抱。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怕一动,她就消失了。心下疼痛难忍,还记得他的锦儿,已经做不了母亲了,她被柳静贤下了药,是他没保护好她……
她依然笑着唤他九哥,她的笑还是那么甜,让他冷硬的心一点一点的暖起来。他像是受了蛊惑,喃喃地道:“锦儿……”
她说:“我在啊!”
后来,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她成了他的妻。他是礼部尚书,有佳妻如梦,本应幸福美满。可是仇恨撕扯着他,他报复,她痛苦,他们渐行渐远。
他越站越高,直至成了国相,权倾天下。那些伤害过他的,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他要一点一点讨回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岳丈大人。
她哭,她求他,他拒绝,他冷漠;她神色憔悴,形销骨立,他身着朝服,意气风发;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子嗣,他被众人簇拥,俯瞰芸芸众生。
最终,她在漫天血色中,长裾扬掠,渐走渐远,没入那片血海。
他看着她背影,素色衣衫和漆黑长发纠缠在一起,在风中松松垮垮地翻飞,衬得她的身子骨更为孱弱。路途艰辛且遥远,她踉踉跄跄的前行,明明走得辛苦,却不回头。
“不……不……不要!不要!锦儿……不要!”
他在她身后喊她,声嘶力竭,而她脚步不停。他想追上去,想喊住她不要走。他知道那是黄泉路,她走下去就回不来了,将会和他生死永隔。可他动不了,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猛一低头,看到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子,苍白得几近透明。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如同被针刺一样,冰得他都颤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她,内心的疯狂叫嚣:纳兰锦绣,我不许你死!不许!
奄奄一息的她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迷蒙的双眸里染上深不见底的忧伤,她说:“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爱上你,来生别再出现了。”
原来,她是这么想要逃离。也是,他害死了她至亲的人,让她变成了孤儿。她一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也是因为他,是他没保护好她,他有什么资格奢求她原谅?
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逐渐冷却的身体,丝毫不肯放手,直至再无温度。素白的手从他心口滑下,无力地落在空气里。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这世间对他来说最后的一丝温暖。那个陪在他身边九载有余,是他妻子,更是他亲人的女子彻底去了。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不是哭,却是痛到极致……
后来,他痴傻了一般,抱着她的尸身,不许任何人靠近。他紧紧的把她护在胸口,不想把她放进黑暗潮湿的地下,不想让那个长盒子禁锢了她。
她,最怕黑。
可他又能把她送往何处?
世界褪成黑白两色,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让他喘不过气。从此后,偌大的府邸像一座迷城,他困在那里,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