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青山县城到古长乡有直达的公交车,但高中三年夏卫东一直骑自行车往返。一方面从车站到家里还有两三公里的路,步行起码要半个小时,再加上等车坐车的时间,一趟最起码要两个小时,还不如自行车方便;另一方面坐公交车往返一次的车费就要两块四毛,足够他一天的生活费了。
高三学习紧张回来的少,高一高二夏卫东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要回来一次,如果坐车的话一个月光车费就要十块钱左右,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要知道高一的时候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不过才三十块。这两年物价涨的厉害,如今他每个月的生活费都已经翻了一倍,但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每个月到月底总是有些捉襟见肘,一不小心就要超支。
省道沿着山势起起伏伏,夏卫东此时脚下的这辆永久二十八吋重磅老坦克远没有他平时骑惯的美利达勇士山地车来得轻快,但夏卫东骑得慢并不是因为自行车不好,而是心中始终有种近乡情怯的情愫。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回忆爸妈和小妹现在的模样,脑海中他们的形象总是模模糊糊的。
家快到了,骑上一个高高的垭口,然后就是一个长下坡,拐过山角就是古长乡了。熟悉的环境让夏卫东压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他突然想早点回家,早点见到爸妈和小妹。他猛蹬了几下,冲下坡去,自行车在势能的作用下溜的飞快,夏卫东一边想象着回到家的情景,嘴里一边还哼着小曲。
就在快到山角拐弯时,突然蹿出来一辆汽车。夏卫东吓了一跳,赶紧刹车,但他却忘了自己骑的不是美利达而是这辆刹车性能并不可靠老坦克,车速太快了,连扭动方向躲避都来不及,只听见“砰”的一声,老坦克的前轮狠狠地撞上了车头,瞬间身体飞了出去,撞到了挡风玻璃,接着又反弹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啪嗒”一下摔到了马路中央,随着后脑重重地和水泥路面亲密接触,夏卫东脑子里刚刚闪现出一个念头“今天该不会又要重生一次吧?”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听到身边的声音很嘈杂,他想睁开眼睛,想喊人,却始终丝毫不能动弹。他仿佛一个人在黑暗中拼命地挣扎,想摆脱眼前的漆黑,但直到累的没有一点力气也摆脱不了,直至睡着。
在睡梦中他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象电视连续剧一样,一幕幕场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梦中的主角就是他自己,梦中每件事似乎都自己联系在一起,真实而又深刻。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人在说话,“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伤的挺严重的,左腿应该是骨折了,人还昏迷着,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我给你们开单子,你们先去交费。”
“小王,你留下来,我和宋主任先回局里了。”
“好的,杨局长,有什么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原来自己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杨局长、宋主任,还有小王,他们是谁?是肇事者吗?一阵困意袭来,夏卫东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魇却始终伴随着他,一个一个的片段象走马灯一样又在脑海里闪过,终于夏卫东从梦境中摆脱出来,睁开眼睛,四周都是白的,夏卫东想翻身坐起来,“哎呦。”左腿一阵剧痛,丝毫也动弹不得,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木头架子的病床,水泥地面,钢窗,自己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衫,看来诡异的重生没有再一次发生。
夏卫东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腿部的疼痛让他心烦意乱,怎么会这样?他记得前世自己在高考前也遭遇过一次车祸,也是在回家的路上,具体什么时间已经忘了,但那时自己并没有受伤,只是撞坏了自行车,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下车赔了他二百块钱。后来他在电视上认出了这个干部模样的人,他已是青山县的县长,再后来这位杨县长因为腐败问题落马了。
小王,宋主任,杨局长,夏卫东想起之前迷迷糊糊中听到的一段对话,难道那位杨局长就是后来的杨县长?
夏卫东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是眩晕,恍恍惚惚间,梦境中的那一切象是一步漫长而又细腻的情景剧在脑海中浮起,夏卫东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正在慢慢的清晰起来。
一个场景: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桑塔纳撞了一下,人没事就是擦破点皮,老坦克的前轮变了形。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急匆匆从驾驶室出来,满身的酒气,看到自己站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后面还跟着两个人,询问对话之后,中年干部大方地甩出二百块钱……
另一个场景:他正在参加高考,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一道道题目,尤其是那些不会做的,记忆格外清晰……
上学,工作,恋爱,结婚,为错过股市行情后悔莫及,为没能及时买房跟老婆吵架……
整整一个晚上夏卫东的脑海中充斥着自己在此后二十多年中的各种场景,有遗憾,有后悔,但更多的是兴奋,尤其是自己能清晰地回忆起高考的考题。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夏卫东顶着两个黑眼圈,医生进来查病房看到他的脸色皱起了眉头,“昨天晚上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