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长安喃喃出声,以头触地,连磕三个响头,“我来看你了。”
“八年未来见你,不是不想见,实在长安不敢来。长安自认为光明磊落,未伤害过谁一分一毫。可是,终因长安的一己之私,铸成大错,害了你,害了长风,也害了吕家。”
从怀中掏出一方纤尘不染的丝帕,长安扶着静贵妃的墓碑缓缓坐下,轻轻地倚靠着墓碑,把自己的脸贴上了冰凉的石板。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下,“噗”地一声坠跌在地,摔得粉骨。长安浑然未觉,仿佛那泪不是他的,只捏紧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下都轻柔异常,生怕惊醒长眠的人。
“这八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脑海中出现的便是你浑身浴血的情景。心里想的,便是你到死都没有再看我一眼。”顺着石材的天然纹路,长安细瘦的手指在上面轻划而过,速度极慢。他的眼睛闭着,看不见眼底的光,嘴角却微微翘起,弯成一个讥讽的弧度。
“小时候你常教我和长风要与人为善,以诚待人。十八岁以前,我谨遵你的教诲。可是,现在,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八年来,我蛰伏于青城山,潜心静修。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参透这生死,放不下那情爱。母亲,对不起,我用了八年的时候来学会放下。可是,八年的痛苦折磨,让我知道,我放不下。那些害过你的人,一日不除,我便日日寝实难安。看着他们高坐明堂,呼风唤雨,我就犹如万蚁噬心,痛苦难当。”
“母亲,善之一字,只能给有善缘的人。我生来不祥,克死生母,又害死你,从出生起便与这善字无缘。可长风不同,他生性洒脱,高傲不羁,本性又纯良。他这八年来所作的事,都不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本心,说到底也只是因为他心中梗着一股气,这股气发泄不了,他便不会幸福。他是你的骨血,骨子里流淌着跟你一样的东西,我珍视这种东西,绝不能放任他不管。你得不到的幸福,我希望他能得到。”
等把整块墓碑都擦得光亮洁净,仿若新的,长安才直起身来。因为蹲的太久,他的腿有些麻,他便拿起轻轻地拍打。手与小腿的碰触声虽不响亮,却还是在这空旷的山谷回响不绝。
这地方虽好,但到底还是寂寞了些。不过,他不会让这里寂寞太久的,一定。
“长风的仇与怨,就让我来与他分担吧。”长安轻声说道,“可是,母亲,若有朝一日我变得面目全非了,希望你不要太过嫌弃我。若地下相逢,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看我一眼,一眼足矣。”
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小雨。阴暗的天空仿若压着一块巨墨,沉沉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阵风来,吹起长安单薄的衣衫,发丝随风舞动,几缕湿发沾在他的额头,他矗立于墓前,石雕般呆立不动,仿若要与这里山水石碑化为一体。
“来者何人,敢在这皇家禁地撒野。”
山下传来隐约的呼喝声,还有刀剑相碰的声音。
长安嘴角含笑,站于石阶顶上,迎风而立,看着山下一团白影翻飞,手中的长剑犹如一团蹁跹蝶影,在一群护卫中穿梭自如,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