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没有被脓血沾染的部分村民慢慢地向井边挪动过去。趁着这个间隙,陈贤用一个木棍将脱下的裤子挑起,找到一个烧秸秆的火堆就把那粘了脓液的裤子丢进去烧掉。随后他还号召大家把粘了脓血的衣物都烧掉。
众人听到陈贤要求把那些粘了脓血的衣服都烧掉之后,群情激愤,甚至有人攥紧了手中的锄头,将胸膛挺起向陈贤走去,大声嚷嚷。其中一个村民站出来,嘴里哼哼着,突然向陈贤大吼:“我们收留你已是好心好意,凭什么听你的?”
“这是致死的疫病!倘若你不愿听我的,只会遗祸全村!”
是啊——这些村民大多都还身强体壮,在他们眼中,些许脓液,根本不会侵入肌体,遑论致病亡逝?为这不值一提的脓液,就要烧掉了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衣服,在他们听来仿佛痴人说梦。
相比起每日穿在身上的衣服而言,疾病和疫情对于这些村民而言,更加虚无缥缈——在没有人染病之前,不会有人会觉得这病情有什么可怕。陈贤也知道,一件衣服对于一个小农之家而言,价格不菲;他也知道,这么做只会让这些村民更加愤怒。
但他更知道,倘若没有采取合适的措施,疫情只会加重,而人们并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止住疫情。他们穿衣吃饭只能仰赖于天,若是生病了只会自怨自艾,自认倒霉。
有时候,山里的村民们有一种神秘的自信,在插秧、播种、耕田、收获、采摘、田猎的方面,生活几乎总是一层不变,经验就是乡村生活的百科全书。年长之人自然而然就成了经验丰富的人,他们所说的话就是村里人的金科玉律。于是一个村里的人总是以为自己的判断总是准确的,他们很难听进外人的建议和要求,他们对待外人总是处处提防警惕,仿佛外来的人就是打破他们千篇一律生活的罪魁祸首。
但疫情,就是打破乡村恬淡生活的一种特殊因素。在缺乏理论研究和实践检验之前,所有的经验都只是瞎子摸象——
“不就是脓液吗?用盐敷不就好了吗?”
“我听当时从梧州来的神医说,只消嚼碎三七敷上两日,即可消肿止痛。”
“我记得当年村里的老人也见过这种病,不过是风寒侵入四肢,服用金银茶即可缓解症状……”
陈贤也不知这些依据是对是错,但他直觉这和他在吕宋见过的疫病应为一种,他见过干丝腊人处理这类疫病——烧掉感染者衣服,按当地习俗火化逝者,将感染者独置一室;凡是出海归来发现有人感染此类疫病的,一律禁足于港外岛上四十天;如有感染却隐瞒,乃至随意走动者,一经发现,就地正法。
他知道干丝腊人并非普通蛮类——他们和华夏一样,有自己的文化和医学,他们有着高超的组织能力和精细的法度,能够书写卷帙浩繁的医书;他们对这类疫病似乎习以为常,甚至清楚其病理和传播方式。陈贤知道这些方法,一定能有效地抵挡疫情的扩散。
但他很难向村民们解释这些。村民不可能相信有这样高度文明的野蛮人,更不可能相信他们的方法会比祖辈流传下来的经验可靠。
大家都把目光从陈贤的身上投向了村老。村老听了陈贤这句话,眉头打成了最复杂的纽结。良久,从嘴里挤出一句:“就听他的吧……”
看到村民们都在各自嘀嘀咕咕,对陈贤指指点点,陈贤最初也不以为意,直到他看到有一个村民站在其他人后面,靠近井口,目光躲躲闪闪。陈贤仔细往下一看,发现他的鞋子上还沾染着脓血。这时他彻底恼怒了。
他飞奔几步冲进村老屋内。大家刚想跟上去一看究竟,结果不一会儿,陈贤就提着玄涛宝剑出来,径直走向那人。
没有人敢阻挡陈贤。
拔出剑,指向躲起来的那人。
其他村民迅速往旁边散开,只留下那人与陈贤站在井边。
“过去,把鞋子烧了!”
那人低下头,嘴里咕咕哝哝骂骂咧咧地向村口走去,经过那死人身边时,还猛然朝尸身踢了块石头,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了那死人的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