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一场雪下过,进了二月,这天就一直晴好,没几天就化了雪,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京城内外的迎春左一簇右一丛,开得分外热闹——天辰二十四年的春天在一场大雪后姗姗来迟。
随着春风吹过万物复苏,各地进京赶考的举子们也三三两两挤进了京城,在一片繁华热闹中等待着三年一度的会试。又兼是春日,早来的学子们三五两人结成了伴,邀约着在京郊附近踏春而出,再吟首诗,卖弄卖弄文墨,若能碰巧遇到某位大人,运气好些再得了贵人们的亲眼,那是最好不过了。
崇安侯府里也多了几分生机。林晚站在逸梅院里伸长了脖子看着残留的冰水中开得旺盛的迎春,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南边的粮食已经运到了平城,再有三日就能陆续到京城了。
“姑娘,太太正找呢,说下午去慈寿寺上香,问姑娘东西都备好了没。”秋梓拿了披风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替林晚披上。“方才门房的婆子来报,赵掌柜遣人送了信过来,顺道给姑娘请罪,说赵掌柜前几天伤了腿,还走不得。”说罢便将袖中笼着的信递给了林晚。
林晚笑着拨开地上的迎春,瓣一抖,水珠便落了下来,那儿却仍旧是开得精神抖擞,看得林晚心生喜悦,拍了拍有些冻僵的手站起来接了信朝秋梓吩咐道:“你去回母亲吧,上香的事。早让人准备妥当了。”
秋梓“唉”一声应了,林晚笑着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际,又慢慢转动了脑袋和胳膊,这才边走边将信拆开略略扫了两眼。意料之中的内容,不过是是说收粮无果,请罪来了而已。
进了屋,刘氏笑着要拉林晚,刚触到手却脸色一沉,数落道:“又去风口站着了?手这么凉!”
林晚双手圈住刘氏的胳膊。笑着解释道:“外头天好,我看那开得好看,就多看了两眼。母亲别恼。”
“你呀!”刘氏无奈地摇着头,捏了捏林晚的鼻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担忧地叹道: “你外婆精神仍是不太好。咱们上了香回来再过去看看。”
林晚自然乐意,忙点了点头,握着刘氏的手劝道:“母亲别担心,外婆身子骨向来不错,这回也就是着了风,等天再暖和些就好了。”话虽这么说着。心底却亦是担忧。外婆今年六十六,在这个年代。那就算是高寿了,哎……想到此,林晚方才的好心情也渐渐被忧愁覆盖。
母女两一道用了午饭,刘氏便吩咐下人套马备车,还没过午时,便带着林晚往慈寿寺去了。
这边两母女刚要走,那边袁家的马车就到了而门口。林晚和刘氏匆匆同林岚打了个照面,马车便错开了。
林岚出神地看着林家的马车越行越远。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是做姑娘时自在。
“你怎么过来了?”冯夫人打发了丫头,拧着眉头看向林岚。“屋里的事都收拾妥当了?”
林岚面容消瘦,精神却比过年时好了些,眼里也有了些神采,拉着冯夫人劝道:“母亲放心,都妥当了。我今儿也是出来避嫌,省得婆母面上抹不开。”
“怎么回事?”冯夫人握着林岚的手指紧了紧,面色严肃地问道。她虽得了林岚的信儿,知道通房的事情有着落了,可却听到女儿说躲出来避嫌的话,这心就提了起来。她是袁家人,有什么事还要她避着?
林岚脸上闪过一抹讽刺地笑意,拉着冯夫人坐下了,这才细细说了。“我上次听了母亲的话,又有赵嬷嬷帮着,让那丫头漏了几回马脚。”说到此,林晚眼里的嘲讽更甚,那抹嘲讽深处,又透着一股凄凉。“爷原本还要护着她,后头他自己留了意,觉出不对来了。我让赵嬷嬷暗中搭了手,爷顺着一查,四弟就给牵出来了!那丫头已经送去了庄子上。婆母这些天也没个好脸色,今儿公公不知从哪儿听了风声,在院子里闹了一阵,我索性躲出来,也清净。”
冯夫人愣了一阵,随即抚着胸口冷笑起来,笑了几声,转而朝林晚正色道:“这事儿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经了这事,你婆母也不敢再怪你了,往后,你也硬气些。大郎那儿,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你也别管他,好好把着内院才是正理!日后总还能从旁支过继嗣子,你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林岚紧抿着嘴点了点头,心里酸楚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她这些年对他掏心掏肺,得了什么好?还不如一个坏了野种的丫头!如此也好……
崇安侯府外头,一个衣着破烂浑身脏臭不堪地老乞儿在门口转悠了一圈,眯着眼睛打量着门口,直到里头探出个小厮的头来,老乞儿这才嘿嘿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傍晚,老乞儿晃晃荡荡进一条小巷子,一转身就差点撞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身上。老乞儿吓得一怔,瞥了眼站在灯影下的两人,脚一软瘫在地上不断磕头问好:“见过大人见过大人!”
“爷吩咐你的事办好了?”那魁梧大汉用脚踢了踢老乞儿,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皱着眉问道。
“回老爷的话……老小儿依照爷的吩咐,跟了那小厮一天……那小厮先到了揽月楼,后头又去了汇通钱庄,然后,最后……去了成源街上一间院子,就是老爷让盯着的那间院子……”老乞丐话说得断断续续,事情却交代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