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愣,抿了抿嘴点头道:“儿臣记下了,皇阿玛,儿臣现在能不能去给皇额娘念故事?”
玄烨却摇头道:“听故事哄得她一乐,不如背正经书让她高兴,你是做孩子的孝心,皇阿玛很欣慰,可你不懂父母的心。”
四阿哥不明白,但见父亲伸手从他身后抽走了那几本好容易得来的书,父亲卷了书敲敲他的脑袋说:“去背来何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解释给你皇额娘听。”
胤禛愣着没动,却见父亲稍稍动怒,起身把他往门外推,严肃地说着:“随便你去书房里找哪个,背出来弄明白了再回来。”
此刻青莲匆匆从内殿跑出来,见皇帝还在这里,欢喜地说:“万岁爷,娘娘醒了。”
玄烨闻声就要进去,又见四阿哥也要跟着,竟驻足责备:“朕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四阿哥愣着,红唇微动想说他要见额娘,可父亲威严如山他不敢违逆,两边僵持不过须臾,外头听着动静的小和子,赶紧冒死进来,把四阿哥拉出去了。
青莲不知父子俩闹什么,但四阿哥一走,皇帝便往屋子里来,正见岚琪和佟嫔恭恭敬敬在榻前向皇后行大礼,皇后平静地看着她们,眼底淡淡有几分笑意。
玄烨收敛心思,大步走进来,指了指佟嫔道:“还是你妹妹有法子,几首曲子就把你唤醒了,你这是要睡到什么时候,朕担心极了。”
皇后不知是沉睡之后养足了精神,还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眼中熠熠生辉,笑道:“皇上,臣妾是皇后了?”
那边佟嫔已去端来金册宝印,虽然皇后病重不能参加任何仪式,但一应册封皇后该有的礼数都没落下,玄烨握着她的手去触摸皇后之宝,她眼底的笑意那样幸福而兴奋,唇间反复地说着:“臣妾终于是皇后了。”
不久玄烨让佟嫔收起金册宝印,岚琪轻轻拉了拉佟嫔,示意她们该退出去,玄烨没有在意,皇后眼中也满满只有她的表哥,只见玄烨将手里几本书放在她面前,嗔怪着:“赶紧好起来管管你的儿子,弄来这闲书说要给你讲故事,到底是真心给你讲故事还是自己不学好?这一回朕饶过他了,下一回可要拖出去打板子,你若舍不得的,病好了好好教他。”
皇后娇嗔:“表哥还拿我当妹妹哄呢?我可好不了了。”说着伸手抓了玄烨的手掌,她的手太纤细,两只手才刚刚捧住丈夫一只手,看着他厚实的手掌说,“不要太苛责我的儿子,她是德妃千辛万苦生,是我含辛茹苦养,长大成人不容易,哪怕你将来不喜欢他,也不要欺负他。”
玄烨含笑道:“朕答应你。”
皇后心满意足,眼中微微含泪,忽然又笑着问:“皇上心里,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乌雅岚琪多一些?”
外殿中,岚琪和佟嫔静静分坐两边,皇帝在里头呆了整整一天,她们在外面也坐了一整天,皇帝再出来时,四阿哥也从外头回来,孩子倔强地径直跑到父亲面前说:“皇阿玛,我背好了。”
玄烨道:“你皇额娘睡着了,去陪着她,别吵她。”
四阿哥面色如纸,匆忙跑进屋子,但见皇后还有气息,的确是安睡而非已经去了,才松了口气似的,坐在床沿抓着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圣驾要回乾清宫,岚琪和佟嫔相送到门外,玄烨吩咐她们:“今晚别走了。”
两人会意,皆不言语,皇帝要走时,佟嫔突然哭道:“皇上处理了朝政,早些回来,姐姐她等着您。”
圣驾离去,佟嫔突然奔溃,放声大哭身子坠落在地上,周遭的宫女太监皆垂泪。
这一夜,承乾宫灯火通明,皇后却安然沉睡了一整晚,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承乾宫,病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胤禛伏在身边睡着了,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孩子很警醒,立时睁开眼睛,开口便道:“皇额娘,您醒了?”
皇后听得这声“皇额娘”很是欣慰,颔首刚要开口时,外殿有琴声传来,隐隐听着和昨日梦里的一样,她安心地一笑,又看着胤禛说:“一夜没睡,累不累?”
儿子摇了摇头,不大服气地说:“皇额娘,皇阿玛要我跟您解释,什么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已经都弄懂了,这就背给您听。”
皇后却笑:“谁要听那些东西,老早每天听你背书,其实我脑壳儿可疼了。”她指了指枕边皇帝昨日留下的“闲书”说,“给我念念。”
胤禛应着,伸手抓起书来,俯身到母亲脸旁边时,突然听得她问:“儿子,你想不想做皇帝呀?”
四阿哥一愣,抓着书茫然地直起身子,皇后又自言自语地说:“可惜皇额娘帮不得你了,儿子,你自己要争气啊。”
“皇额娘……”四阿哥唤了她一声。
“念书吧,我喜欢听孙猴子的故事。”皇后突然转回了话题,笑悠悠地看着胤禛。
四阿哥点了点头,随手翻开几页,朗声念道:“美猴王享乐天真,何期有三五百载。一日,与群猴喜宴之间,忽然忧恼,堕下泪来。众猴慌忙罗拜道:‘大王何为烦恼?’猴王道:‘我虽在欢喜之时,却有一点儿远虑,故此烦恼……”
内殿门前,佟嫔静静而立,身后是德妃娘娘轻抚琴弦,屋内是四阿哥朗声念书,她的目光停留在姐姐的身上,琴声书声里,看见她幸福含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佟嫔的身体倚着门框滑下去,捂着嘴闷声哭着:“姐姐……”
乾清门外,皇帝正临朝听政,梁公公匆匆跑来,伏地痛哭:“万岁爷,皇后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