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做皇帝抢妃嫔钗子的,岚琪傻乎乎看着皇帝走远,转身问环春:“我要是告状,皇上真的会把钗子扔进金水河吗?”
环春几个已经在边上捂嘴偷笑好一会儿了,忙过来哄着她回去,一边说:“下回找个空儿和皇上散散步,不就能要回来了,您要是告状到太皇太后面前,皇上指不定真扔了,到时候就说找不见了,太皇太后还能把皇上怎么着?”
岚琪撅着嘴嘟囔:“合着我就该被欺负,你们肯定也在心里笑我。”
玉葵扶着主子,很坦率地说:“奴婢们可不敢在心里笑,都直接在面上笑了。”
“我打你。”岚琪急了,主仆几个一路嬉闹着回去,将至钟粹宫时,却隐约见去路上黑压压站了一群人,就听见玉葵在耳边说,“拦路狗拦路狗,好好的人不做,总爱拦在人道上。”
“不许胡说。”岚琪轻声训她一句,等走到面前看,果然是佟妃领着宫里的人,看起来是惬意地坐在那里乘凉,可如今初夏季节,白天尚不至于闷热,夜晚更是还有几分凉意,再说她那么大的承乾宫一个人住着,犯得着来路上乘凉么。
“娘娘万福。”遇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岚琪领着三人上前行礼,那边佟妃哎哟了一声,叹息着,“还以为皇上今晚又要跟你走着过来,本宫还想借光,也和皇上请个安,怎么今晚皇上不来了?”
“皇上日理万机,已经回乾清宫。”岚琪立定了回答,“臣妾不敢叨扰皇上。”
“是啊,你再有自知之明不过,不然太皇太后怎么会那么喜欢你。”佟妃站了起来,手上一挥,静珠几人便带着宫女太监远远离开,岚琪见这架势,也不好不从,回眸吩咐环春,“你们也过去吧。”
一时周遭无人,只有佟妃和岚琪在,夜阑静谧,小声说话彼此就都能听见,虽说白天正大光明,可比不得夜里安宁,若不想别人知道说什么,需得更加小心谨慎,相反若无妨,自是比白天更多一分大方。
但显然佟妃今晚不想让别人听见,几步走近岚琪,两人差不多的身量,错着肩,只听佟妃说:“你既然识时务有自知之明,宫里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吧?”
“臣妾不明白。”岚琪微微蹙眉,心里实则已经开始猜。
“呵,不明白?不明白那就听本宫说。”佟妃后退一步,与她四目相对,黑夜中娇媚的眼眉比岚琪清晰许多,但月色里清秀的乌常在也更多一份朦胧之美,两人之间,一个心浮气躁,一个安宁平静,只听佟妃冷幽幽说,“双拳不敌四手,本宫在宫里,需要一个姐妹帮衬,你我前后住着,本宫以为再没有别的人比你更好了,乌常在,你说呢?”
岚琪眼神平静,虽然完全没猜到是这回事,可她也不意外,似乎和佟妃几次较量后,再从她嘴里听见什么,已经完全不稀奇了。
“本宫出身贵重,你不过是个包衣宫女,可你有皇上圣宠有太皇太后疼爱,在他们面前,哪怕本宫和昭妃娘娘都那样尊贵,却数你最说得上话。”佟妃笑悠悠,拉起岚琪的手,“乌常在若肯帮我,将来本宫必然扶持你,在这宫里也就无人敢欺负你了。”
一直以来欺负我的,莫不是佟妃娘娘您吗?
岚琪心下好笑,面上波澜不惊,松了佟妃的手恭恭敬敬福一福身子道:“臣妾何德何能帮娘娘,娘娘是否想想,您出身贵重永远也不会改变,可臣妾一个小宫女出身,哪怕现在在太皇太后或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几句话,可一旦真开口说那些话,那眼前的恩宠也没了,自己遭嫌弃不说,恐怕还要累及娘娘,臣妾以为这样的事,对娘娘毫无益处。”
“伶牙俐齿。”佟妃面色青冷,在这夜色里瞧着,比往日更骇人,恨恨地等着岚琪,“说这么多为自己开脱?乌雅氏你可要想明白了,你不站在本宫这一边,那也别惦记着站到翊坤宫那里去,安安分分的本宫尚给你一条活路,若不然……”
“娘娘,臣妾可是宫女出身的呀。”岚琪冲她一笑,脸上平静的模样让佟妃越看越生气,可她却淡淡笑着说,“臣妾做宫女那会儿,布常在虽然心疼,可也有老嬷嬷小太监喜欢挤兑欺负人,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拿去孝敬人,病着被差遣去搬煤炭,大雪天被摁在雪地里当刺客,差一点就送去慎刑司结果了这条命,娘娘,您觉得臣妾还有怕的吗?能好端端活到现在,已是老天眷顾,臣妾不敢高攀谁也不敢自以为是地去帮哪一个,就指望着朝廷太平国运昌盛,好在这宫里安安乐乐活下去。”
“在皇上面前温柔娇俏的人,可知道你也会说出这番话?”佟妃冷冷地笑,“这些话听着真有底气,可底气是什么?不过是一句句证明你出身微贱,微贱的人活着不多一个,死了也不少一个。今天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本宫也明说,你是不在乎自己生死的,可你身边的人,你的阿玛额娘呢?乌常在,你以为你还是一个人?记着你可以不站在本宫这一边,可若你敢站在昭妃那里,或另帮着谁针对本宫,你和你身边的人,你宫外的家人,都会不得好死,不信的话,试试看。”
岚琪的心一下一下沉重的跳跃着,她的确不怕,可她不能不顾及家人和身边的人,佟妃的话不错,她不再是那个死不足惜的小宫女,可皇上也说了,他不愿看到自己任人摆布,他喜欢独立又坚强的乌雅岚琪,自己也不愿意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夜里凉,都早点歇着吧。”佟妃轻轻拍她的肩膀,留下一抹阴鸷骇人的笑容,转身得意洋洋地带着宫女太监离开,环春几人忙赶过来搀扶着岚琪,小声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有事,佟妃娘娘那儿,还能有什么事。”岚琪眼中竟露出不屑,佟妃越是这模样,她便越是看不起这个人。
岚琪心性如此,但现实也不可回避,佟妃位高权重,的确不是她一个小常在所能抗衡的,而佟妃针对的那个人也从来都不是自己,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小常在不足挂齿,她要的是整个后宫,是压制昭妃的尊贵。
回到钟粹宫门前时,隐隐能听见承乾宫大门关闭的声响,玉葵在边上忍不住说:“她自己不好了,总赖着别人,这样子的人,注定也好不了。”
环春拧了她的嘴骂:“你自己就先不好了,千万记着在外头管好一张嘴。”
“主子……”玉葵拉着岚琪撒娇,岚琪领她们回去,笑悠悠说,“环春说的不错,只要你们在外头好好的,在这里怎么疯怎么闹我都不管,可今晚你都说些什么了呀?活该被拧,还太轻了呢。”
也不知这晚佟妃什么心境,岚琪倒是安安乐乐地睡下,因太皇太后明天接着要听故事,她终于有借口夜里点着蜡烛看一会儿书,但烛光的确晃眼睛,没多久就犯困了,迷迷糊糊睡着前还跟环春嘀咕:“皇上每晚都批折子,谁还比他辛苦。”
隔天照例去慈宁宫请安,因不愿布常在一个人闷在家里,便也将她带去,自己给太皇太后讲故事,布常在则帮着苏麻喇嬷嬷做事,快传午膳时,阿哥所突然抱了端静公主来,说皇帝听讲布常在在慈宁宫,今天是端静的生辰,所以抱来让亲额娘见见,听着女儿一声声额娘地喊,布常在禁不住要落泪。
而几天前就是赫舍里皇后的忌辰,也是太子的生辰,比不得旧年隆重,今年因陵墓修建停工,皇帝索性让低调地过,上头不提起,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瞎殷勤,但也因此,有人风传要立新后,所以才会淡了赫舍里皇后的忌辰。
端静公主被太祖母留着一起用了午膳,膳后因太皇太后一时喜欢得不放手,便要留在身边哄着午睡,在寝殿内和小公主咿咿呀呀地说话,不多久一老一小都歇下了。苏麻喇嬷嬷领着岚琪和布常在在外头做针线说话,让岚琪也把那些有趣的故事说给她听听,她撒娇说讲故事口渴,嬷嬷让她自己弄茶去,也请她们受用一回。
人家欢欢喜喜地弄茶去,留下布常在在嬷嬷身边,她自见了女儿后,一直喜滋滋的,这会儿正专心绣着手里的帕子,嬷嬷突然问她:“布常在昨日午宴后,可在园子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