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童两家人全赶到医院,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叶存厚和叶青瞳父子俩一直呆在手术室参与抢救五千。里面的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因为广告灯箱直接砸在五千的头上,导致颅脑损伤,五千生命垂危。
童舒衣服上沾满血迹,脸色惨白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完全不说话,大家谁也不敢去跟他说话。叶老爷子和童奶奶坐在一起,童振声和小麦一左一右照顾两位老人。施霞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眼里已经没有眼泪,白慧一直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小麦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跟两家长辈说了,得知事情的起因是童舒给自己买点心,童奶奶急得直捶自己的胸口:“我哪里就要吃这点心了!我再也不吃什么点心了!菩萨保佑,拿我这老人的命,换了我们红豆吧!可千万别再叫这孩子有什么事啊!这可怎么是好啊!”
小麦赶紧安慰奶奶:“奶奶,这是一个意外!您别太难过,红豆一定不会有事的。”
叶老爷子轻拍奶奶的手:“小麦说得对,我们红豆不会有事的,之前那么大的苦难都过来了,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我们红豆是什么样的孩子!肯定能挺过来的,我们就在这里安心等她出来吧。”
“对,不会有事!看我这老糊涂!菩萨保佑我们红豆没事!菩萨保佑!”童奶奶情不自禁双手合什,默默祈祷。
施霞一直呆呆地坐在那儿,这飞来横祸再次击倒了作为母亲的她。她想不明白,自己善良乖巧的女儿,怎么就一再地遭受这样的折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坐在她身边的白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五千为救自己儿子才受如此重伤,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施霞,更不敢想像,如果五千真有什么事该怎么办!施霞只怕扛不住,自己的儿子这一生也会跟着彻底毁了。
白慧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儿子。
童舒站在手术室门外,苍白凝滞得像一尊石膏雕像。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的是青瞳把五千从地上抱起时,顺着她苍白脸颊涌下的鲜血;他的身体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五千从背后推开他的力量。为了抵抗记忆中那一推的力量,此时他用尽全部力气,让自己站得挺直——他不要被五千推开,这样,五千就不用替自己受伤,替自己痛,替自己流血了!
从小到大,这十几年来,不管五千在不在身边,童舒从来想都没想过,会有五千替自己去受伤的事发生。在他的认知里,是自己可以替五千去痛、去死、去做一切,他是那么想的、那么说的、也一直那样去做;但五千什么也没说,突然就替他站在了生死边缘!童舒无法原谅自己,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就在自己面前发生!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青瞳首先走出来,所有人迅速围上去。
“红豆颅脑外伤,手术做得很成功,但因为伤在头上,还要继续观察。”
“红豆没有生命危险吧?”
“暂时没有,还要观察,毕竟伤的是脑部。”
叶存厚也从手术室出来,他走到施霞跟前,看起来非常非常疲惫,几乎站不稳。医院最好的专家团队,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抢救,才终于暂时保住女儿的性命,叶存厚仿佛自己也刚从鬼门关回来。
施霞紧紧抱住丈夫,两人突然抱头痛哭。因为这个女儿,夫妇俩承受了太多的折磨与痛苦,而让他们难以承受的是,自己女儿所遭受的痛苦与伤害,是他们的百倍千倍!
五千终于从手术室推出来,她的头发已经全部剃去,头上包着绷带只露出小小一张脸,口鼻带着各种管子,面无血色。看到她的样子,所有人都忍不住哭出声来,簇拥着手术车往前走。只有童舒没哭,他甚至没有上前,而是紧紧地背靠着墙,目送手术车把五千推走,童舒无力地顺着墙滑坐在地上。
白慧留在他身边,她心痛地扶起儿子。
“没事,儿子,红豆没事,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相信叶伯伯,相信青瞳,相信医生,更要相信红豆。”
童舒挣扎着站起,无力地靠在墙上。
“妈妈,如果红豆死了,我不会一个人活着,我得跟在她身边照顾她。如果那样,你别埋怨我,也别拦着我。”
白慧心如刀割,她紧紧抱住儿子:“好,你想怎样就怎样。放心吧儿子,红豆能为你去死,就一定会为你活下来的。她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能有事,你得在她身边照顾她。”
五千度过了最初的危险期,生命体征渐渐平稳。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却一直没有醒过来,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儿。施霞和童舒放下一切,轮流在医院守护着她,童舒更是直接住进五千的病房。
到第十天,五千依然昏睡。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会不会醒来。毕竟伤得太重,而且是伤及头部。时间一天天过去,每个人的心都一点点往下沉,也许五千就要这样一直睡下去了。
另一个被大家担心的人是童舒。五千童年被拐卖,已经让童舒崩溃过一次;而这一回,五千直接就是为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家为五千祈祷的同时,也都悄悄地密切关注着童舒。特别是青瞳,每天除了来看五千,必然会没话找话跟童舒聊一会儿。
但童舒却似乎是所有人里最冷静淡定的一个。他每天在病房陪着五千,为她擦脸,替她翻身、按摩手脚,陪她说话,读书给她听,如果出去一会儿,回来后也一定会把在外面做了什么,一一向五千汇报,好像五千真的能听得到。他越是这样,大家越是担心,特别是青瞳。
在青瞳的心里,童舒是一个特别的人。他自然是心疼自己妹妹的,但二十多年来,与童舒的感情甚至超过兄妹。妹妹遭遇的每一件不幸,都来得那么突然,挺过去也就过去了;可作为朋友的童舒的崩溃却真真切切地、一点一点地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曾亲眼看到童舒是怎样一点点崩塌,那种感觉对青瞳来说,是更加难以忍受的巨大折磨,就像钝刀子在慢慢地割着身体的某一部分。
“童舒,我妹这情况,你要有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我得提醒你,调整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像现在这样把全部时间和精力全放在红豆身上可不行,听我的话吧。”
“你不知道吗?躺在这儿的人应该是我。”
“可是已经这样了,红豆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放弃自己的生活。”
“我没放弃啊,红豆就是我的生活。青瞳,你就别管了,红豆醒来最好,不醒来也没关系,能每天看到她,能帮她洗脸按摩手脚,看着她睡觉的样子,讲故事给她听,原本就是我梦想的生活啊。”
“你就不考虑叔叔阿姨和奶奶他们吗?拜托了,我是医生,红豆这情况,也许一直就这样了,你要想守她一辈子,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把全部时间和精力放她身上。”
“那又怎样?我已经跟我妈打过招呼了,红豆生我生,红豆死我死。”
“你……”
童舒已经不理他,转身轻轻帮沉睡的五千揉搓着手指,又轻抚她静睡的脸庞。青瞳摇摇头,离开病房。
晚上,青瞳躺在床上,愁眉不展。
“怎么了?小姑子情况有没有改善?我今天太忙了,明天再去看她。”
青瞳没说话。
“到底怎么啦?我看妈今天情绪还好,你是不是有别的事啊?”
“希望红豆早点醒来,不然不只是红豆,童舒也算搭进去了。你知道他跟叔叔阿姨说什么吗?红豆生他生,红豆死他死。”
“童舒说这些奇怪吗?这不是他一贯的爱情风格吗?更何况红豆这回可是为救他变成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