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瞳晚上还要去医院值班,童舒离开的时候,他跟着一起走了。
车缓缓地行驶在城市热闹的街道上,五彩的虹霓灯不时给夜色中行人的脸投上诡异的颜色,童舒和青瞳俩人都沉默着。
路边闪过一家酒吧,青瞳扭头看目不斜视的童舒:“可惜我要值班,不然陪你喝一杯。”
“我要开车,也不能喝。”
“可以请别人代驾啊。偶尔醉一下,对你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怎么样?我看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好,有什么事吗?”
童舒长吁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我妹妹说了什么吗?应该不是因为她说双成要跟她一起回去的事,在那之前你就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说吧,不能帮你解决什么,但倾听没问题,说不定能出点主意。”
“看到红豆今天带回来的那个藤条箱子了吧?就里面装了很多绣鞋垫的那个箱子。”
“嗯,不愧是我妹妹,心灵手巧,真的是很美的手工艺品是吧?我估计小麦看到那些会喜欢得疯掉的,她就爱搜集这些东西。不过,应该不会是这个让你心情不好吧?”
“我奶奶在看那些东西时说,过去的女孩子,从小就会绣这些东西积攒起来,出嫁时给自己做嫁妆……然后,红豆的脸,就红了。”童舒缓缓停住车,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青瞳伸手在童舒后背轻轻抚摩,没有说话。过了很久,童舒才抬起头,重新发动车子。
“你知道肯定要面对这些事吧?后面肯定还会有,这没有办法,也不是谁的错,你别气馁。”
“不是气馁,也不是嫉妒那个罗双成,你知道我难过的是什么吗?”童舒扭头看了青瞳一眼,他眼中的落寞与伤痛,因窗外的虹霓与夜色,看起来是如此的易燃易碎。
“在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在我完全没有参与的时候,红豆,她像一样自己就开了。每个人,这样的绽放,一生只有一次,而我错过了红豆的绽放。是从哪一天那一个时刻起,她开始悄悄地为自己积攒嫁妆呢?她是用怎样的少女情怀,一针一线地绣自己的嫁妆呢?在那些漂亮的图案里,她绣进去了怎样的心事呢?她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心思,听到嫁妆两个字就悄悄地红了脸呢?这样美丽的红豆,我竟然就错过了,根本不可逆地错过了……不是错过别人,是错过红豆。青瞳,我这心情,跟小时候得知她被人拐走了是一样的,非常绝望,无法自拔。”
青瞳叹了一口气,他也很遗憾错过了妹妹的成长,但比起眼前童舒这份肉眼就能看得见的绝望,他的遗憾实在算不了什么。
“这我真帮不了你,谁也帮不了。不过童舒,比起沉浸在这样的绝望里不能自拔,你后面要面对的挑战才更困难,也更重要。你可没时间为过去的事悲伤,双成才是你现在要面对的大问题,他的存在,恐怕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好对付。不是因为他多么厉害,是我们红豆好像很一根筋。”
“我没想像过容易对付,不是容易对付,是必须对付。不管困难还是容易,不管用什么手段办法,都必须先解决了他。”
“解决他?你可别做什么犯法的事!”
童舒难得地歪嘴一笑,“怎么,你怕了?那是底线,我从不破底线。”
“那就好。我不是怕你伤害别人,是怕会失去你。”青瞳说的是真心话,在他不到三十年的人生中,童舒甚至是超过父母的存在。
“真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同性恋呢!我刚才在你家一直在想一件事,我跟红豆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我奶奶说的陌生。改变陌生需要什么?时间。既然红豆不愿意上学读书,我打算从落梅岭回来后,就让她来东篱山庄来上班,跟我一起工作。”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你刚才怎么不说?这想法太好了,山庄工作环境好,也一定有适合红豆做的事,最好的是有你在她身边,我们全家都放心!我明天就跟家里说。”青瞳一下兴奋起来。
“你急什么!红豆刚回来,阿姨、我们都恨不得把她失去的全补上,我担心红豆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别人给安排了,所以没说。你看到了吧,红豆话不多,看起来很顺从的样子,但认定的东西根本不妥协,甚至不解释。所以,还是从落梅岭回来再说吧,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契机。”
青瞳笑了:“看来我是多余为你担心,我妹妹确实是心中有个坚硬的核,虽然回家才几天,可看她认定一件事的样子,真的很恐怖哦。童舒,你有苦头吃了!不过,你肯定喜欢自讨苦吃。哦,医院到了,我就在这儿下。”
童舒笑而不语,他稳稳停好车,转头问青瞳:“对了,小麦什么时候回来?她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想请她给山庄拍一组宣传照片。”
“一周后吧,等她回来再说。这丫头完全玩野了!头痛啊,当医生的不能找这么个五湖四海的老婆。”
“赶紧结婚吧,给她上个链子拴着。”
第二天上午,童舒开车送五千去战友汽车修理厂。
刚刚吃过早饭,汽修厂里还比较清闲,没什么生意,大家围坐在一起吹牛。双成知道五千上午要过来,不过他没想到是童舒送她来的。童舒把车停在修理厂门外,自己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等着。
“要不你去办自己的事吧,我可能会多待会儿,不能白耽误你时间,等会儿双成哥会送我回家的。”五千下车前对童舒说。
“我没别的事,就在这儿等你,你不用管我。”童舒随手拿起一本书晃了晃,“我看书,你去吧。”
五千不知再说什么,只好自己下了车。
童舒的车一停在门口,双成就看到了,厂里其他同事也都看到了。
“哇,这车!应该不是到我们厂来修理的吧?”
“别开玩笑了!给你修你修得了吗?碰坏一块漆你都赔不起!哎哎哎,双成快看,那车里不是五千吗?”
“真是五千!那男的是谁啊?她哥吗?”
“看着眼熟……这男的我在电视上见过,他不是那个东篱山庄的什么少庄主吗?”
“对对对,就是他!电视上就这么说的,我爸看电视的时候还说:什么少庄主,拍武侠呢!肯定没错,就是那个少庄主!”
“怎么是他送五千过来?双成,看来你也认识他,他跟五千什么关系啊?……别说了,五千过来了。”
双成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五千走进来,起身迎了过去。
“双成哥!”五千看着双成,眼中浮起温柔喜悦的笑意,又跟厂里其他人打了招呼。
双成下巴往童舒那儿一挑:“他送你过来的?不进来吗?”
“哦。他说就在车里等着,让我不用管。双成哥,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双成眉头微皱,他一揽五千的肩:“走,我们去里面说。班长,我们……”
“进去吧进去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事。”班长挥挥手。
坐在车里的童舒,眼角的余光看到双成揽着五千消失在汽修厂里,他啪地扔下手中的书,用力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双成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边放着一个简易衣柜,虽然房子小,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得倒是干净整齐,连床上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这是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
双成把五千推到床边坐下,自己拉把椅子坐到她面前:“说吧,什么重要的事?昨天在电话里怎么没听你说?”
“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还不知道呢。去年我们不是说好奶奶的手好了以后,我们要回家一次吗?我爸爸妈妈也说了,要跟我一起去落梅岭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