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养老院坐落在南山市近郊。这家养老院是吕静仪创办的,规模不是很大,环境却很优美。养老院已经经营十多年,吕静仪从一所废弃的旧学校开始,一步步把养老院建设成功能齐全、管理规范、环境优美、老人乐居的养老院。她在这里投注了大量的心血,当初为了扩建养老院,她甚至把自己家的房子都给卖了,丈夫也因此与她离婚。离婚后的吕静仪索性住在养老院,用心经营,才几年功夫,晚晴养老院已经成为南山市最好的养老院之一,要求入住的老人得提前申请排队等候。虽然养老院是盈利性经营,吕静仪还是一直坚持免费收留照顾一些孤寡老人,也因此,她的养老院得到社会上许多爱心人士的捐助与支持。
五千来到晚晴养老院,开始虽然有些紧张不安,但她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十几年来,她生活中打交道的基本全是老人,老人们身上的那种安详与闲适,是她最熟悉的人间气息,这让她十分安心。吕静仪在自己宿舍的旁边给五千安排了一个小房间,一开始也并没有具体安排她做什么重要的事,只让她帮忙收拾老人的房间,清洗衣被,有空了就去食堂帮帮忙。过了一段日子,吕静仪发现五千跟老人们相处得很好。虽然她话不多,可她乐于倾听,难得的是非常有耐心,从不对老人大呼小叫的,老人有什么事让她帮忙,她也从不抱怨。观察一段日子后,吕静仪放心了,把养老院中免费收留的几位孤寡老人交给五千照顾。
因为是孤寡老人,这些老人没有家人,没有经济来源,除了养老院的基本生活保障外,他们还接受社会上爱心人士的捐助。这样的人生状态让这些老人大多性格比较孤僻,他们中一些人身体不好,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静坐,就没有其他的盼头,住在养老院仿佛就是等死;身体好点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状态,他们尽一切可能积攒可怜的一点钱财,捡破烂、做点力所能及的短工,一角一角地攒钱……有个老人甚至在养老院的一块空地上种上菜,还把收上来的菜再卖给养老院,吕静仪虽然哭笑不得,还是让食堂买了那老人的菜。也因为这样,养老院其他的员工都不怎么愿意来照顾这些孤寡老人。
五千倒是无所谓,比起那些由子女钱送到养老院来的老人,她反而更喜欢和这些孤寡老人呆在一起,因为这些老人不会无休止地问她的身世、家庭、父母这些她不想回答也无从说起的问题。那些钱住进来的老人们大都精力旺盛,爱说爱玩爱热闹。五千刚来那几天,总有老人拉着她问东问西,刚知道她的名字,就有人提出给她介绍朋友。老人们的热情让五千很无奈,内心深处也很排斥。这七位孤寡老人却从来不问她这些,也许因为他们自己的人生中就有许多不愿触碰的伤痛,所以轻易不会触及别人的隐私。五千与他们呆在一起觉得很舒心,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陪老人一起散散步或在外面坐坐,偶尔也会说说话。
自己种菜的老人姓李,一条腿有些不方便,五千帮他给菜浇水时,有些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种菜卖,在养老院生活是有保障的。老人的回答让五千有些意外:“姑娘啊,我这种人可不比那些有儿有女的,除了自己没人可靠。现在吕院长是好心收留我们,可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要是将来出了什么变故,手上有几个钱心里才能安些。靠别人能靠到死自然是福气,就怕靠不长久啊!趁着还能动好歹攒点钱,死了也能给自己买副棺材板。”
这番话一下触到五千内心深处遥远的痛,其实她也是一个不知道往哪里靠的、没有安全感的人。之前她一直待在落梅庵,就是因为不知道往哪里靠。之后五千更加用心地照顾几位孤寡老人,帮老人种菜浇水、整理老人捡来的废品,她还从吕静仪那儿要来一些简单的活儿,跟几位老人一起做。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五千还特意给几位老人买了些吃的东西。
五千来到晚晴养老院几个月后,双成写信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退伍回家。退伍后的工作也已经联系好,就在南山市的一个汽车修理厂,那个厂叫战友汽车修理厂,是双成前年已经退伍的老班长开的。双成在信中说了修理厂的位置,五千完全不知道在哪儿。来晚晴养老院的几个月里,除了中间陪吕静仪一起去买东西时,到市区去过几次外,五千还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出去逛过,她也没什么兴趣。城市的热闹与繁华,拥挤的人群往来的车辆,让她非常慌张,总感觉自己好像被扔到了波浪的中间。所以每次跟吕静仪出去,她都跟得紧紧的,恨不得拉着吕院长的衣角,一步也不敢乱跑。因为不知道修理厂离养老院有多远,她悄悄问过老人们,那位经常在外面捡破烂的老人告诉五千,战友修理厂在平安路,离养老院有十几站路,并不是太远,五千听了很开心。
快五年没有见过双成,想到再过两个月就能见到他,五千心里暖暖的,脸上也不时浮起不知不觉的笑意。这让坐在她身边的几位老人也笑了,不过他们什么也没问,所以五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笑了。
重阳节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吕静仪来到五千的房间。
“院长,您有事吗?”
“还没休息?你这是在干什么呢?看书还是抄书?怎么用毛笔?”吕静仪看到五千桌子上有一本摊开的手抄本,还有毛笔墨水,不禁有些好奇。
“哦,我在抄《金刚经》。”
“抄《金刚经》?抄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