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越来越像西陵晔的样子了,她亏欠了西陵晔太多,如今以能这样的方式偿还一二了。
叶翎苦笑,没有言语,他想,此后他不管再遇上什么样的女子,怕也再难真心地喜欢上了。
“你有百草仙君留的神术在身,此身必会长寿,无病无灾。”祝一夕一边走,一边说道。
他们帮他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以后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家姐,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吗?”叶翎还是不甘心地追问,他这一生自这一别,当真就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吗?
祝一夕叹了叹气,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总是要分别的,你早些寻个皇后,有人能在旁照顾,家姐也就安心了。”
只是,这婚约之事也得他自己喜欢,她现在也不可能太过插手,不过想来他自己将来是会有他自己的主意的。
叶翎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她沿着宫中御道漫步走着,一直走到了皇城的高楼之上,看着黄昏中京都的繁华盛景,祝一夕终于还是向他道别,准备离开。
“家姐。”他唤住欲走的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我自己是谁。”
祝一夕讶然转头,“什么你是谁,我是谁?”
“你说,你救我,因为我像你一位故人。”叶翎远远眺望着西方,幽幽说道,“一百多年前,西陵太子与当朝将军的女儿祝一夕同上昆仑学艺,十年之后西陵太子归国登基,未婚妻祝一夕却再没有回来,你就是那将军的女儿祝一夕,而我……应当是他的转世吧,西陵晔,叶西林,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祝一夕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一时有些怔愣,久久没有言语。
叶翎侧头看了看她,苦涩地笑了笑,说道,“虽然这些事过去了一百多年,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但是要去查到,还没有那么难。”
尤其,在他听到他们提起昆仑玉阙宫,只消派了人到西陵打听一番,便知其中的事。
他知道,这一切不可思议,但从知道了她与那西陵晔太子的一切,他就知道……他就是他,纵使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但是在他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一眼,他的心告诉他,他认得她。
可是那个时候,他又分明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
西陵晔登基为帝之后,虽纳了妃嫔,却一生未立皇后,他想若非是心中有着刻骨铭心爱着的女子,他不会如此。
也正是因为刻苦铭心,所以在他看到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认识她的。
而她,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就是他,所以才会留下,帮了他这么多,可是她不知道,他想要的不是当皇帝,不是要这北周的江山,而是和她在一起。
可是,这样的心愿对于前世的他是奢想,对于如今的他,同样也是无法实现的奢想。
“叶翎,那些都过去了,你还要去知道做什么,现在的你更重要。”祝一夕道,没想到自己的先前的一番话,让他去追查了关于西陵晔的一切。
“家姐,对于我而言,那不是过去。”叶翎道。
他之所以想要去寻找关于她和西陵晔的一切,因为大约那是他与她之间牵绊最深的一段时光了,可是他不记得,一件都不记得,他只能派了人去一点一滴在西陵晔去向那些老人打听关于他们的事,这一世他们之间的交集太少,少得经不起他余生去细细回忆。
如果,他能知道那一世与她之间发生的一切,他就能拥有更多关于她的记忆,哪怕最终也依然是离他远去。
起码,在他的记忆中,不是那么短暂的。
“叶翎,重要的是以后,学会放下过去,才能活得更好。”祝一夕劝说道。
叶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可是,他也知道,他怕是永远不可能按她所说的那么做了,他的以后没有她,所以又有什么重要呢。
他宁愿,去找回一段久远的人生和记忆,只因为那里面有她。
“我走了,以后自己多保重。”祝一夕再次与他道了别,转眼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踪影。
叶翎孤身站在高楼之上,怔怔地看着她最后站立的地方,清风拂他宽大的袍袖,却更显寂寥落寞。
他似突地想起了什么,疾步奔下了宫门楼,宫门守卫见状忙齐齐跪了一地行礼,他看也没有顾上看一下,便匆匆冲出了宫门,一路出了皇城,过了长街,拐过小巷,终于到了叶府的正门前。
他上气不接上气,在门口怔然了片刻,推开门走了进去,可是府中上下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府中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住在这里的那群人都不在了,没有了小亓霁笑闹声,没有百草仙君和陶醉的斗嘴声……
他疾步进了南苑,想着他们是不是在那里,可是进了南苑依然是一片死寂,他推开祝一夕平日所住的房间,除了一些她自己带来的东西不见了,所有的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恍若他们不是离开,只是一起出了门,天黑又会再回来。
于是,他坐在南苑的园子里等着,日落月升,园中被黑暗笼罩,再也没有会及时点上灯火,整个叶府全是黑暗。
他静静地在黑暗中坐着,他也不知自己在等着些什么,可就是想坐在这里等着。
他这一座,便是两天,直到宫中有人寻到了叶府。
“陛下,几位大人有要事要见你。”内卫站在数步之外,恭敬地问道。
然而,坐在那里的人,恍若成了雕塑一般,不动,也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几步,唤道,“陛下?”
叶翎这才回过神来,侧目看了一眼,“何事?”
“陛下,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两天了,几位大人在宫中等着面圣,说是有要事相商。”内卫如实地禀报道,当天禁卫军看着他匆匆出了宫,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安排了人一路跟着到了叶府。
他自己一直不出来,他们也不好进去打扰,可这两天都过去了,也不见他出来。
“已经两天了啊,他们……是不会回来了。”叶翎喃喃叹道,扶着石桌起身,两天未进水米,又坐了良久,一时脚有些发麻,险些站不稳。
内卫忙过来扶了一把,看着有些憔悴沧桑的年轻皇帝,一时有些意外。
“这里以后封起来,不要让人随便进来,每个月让人将这里打扫干净,所有的东西也不准乱动位置。”叶翎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
他留不住她,能下的也只有这个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