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狐疑着走近,在他背后喊了声:“是箫董吗?”
那道身影闻声回头,看见纪唯宁,没有多少意外,淡淡笑了笑,不若他平日里的威严,也不若他平日里笑起来的那种爽朗。
坟塚前放了一束很新鲜的马蹄莲,纪唯宁愣了愣,而后才莞尔开口:“谢谢箫董来看我父母。”
箫董双手背在身后,叹息一声:“不知不觉,几十年都已经过去了。我最后一次见你妈妈,她就跟你现在这般年龄,气质与美貌并存,尤其是脑子特别灵活好使,你父亲得了她,是真真的捡到一颗宝。”
“箫董跟我母亲很熟吗?”纪唯宁抱着束站在他旁侧,轻轻问声。
箫董笑,带着纪唯宁从未见过的属于中年男人的腼腆:“她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女孩,成年后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成了未婚夫妻,也是我这辈子深爱的女人。”
纪唯宁有些反应不过来,箫董和箫夫人恩爱有加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忽然之间母亲掺杂在里面,怎么都觉得怪异。
箫董回头看了看她,缓声:“你父亲没有跟你说过吗?在他之前,你母亲已经有了婚约,他们的关系,在那个年代,是不被允许的。”
“你母亲离开这座城市后,我一直都耿耿于怀,我自认为不比你父亲差,甚至比起当时空有一身抱负却还什么都不是的你父亲来说,好上百倍。我看着你母亲长大,自小把她当妹妹疼爱,成年后,又把她当妻子宠爱,容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可是,这些都比不上你父亲给她的情感悸动。”
“她一声不吭的抛下你外公外婆,也抛下我,一走再无音讯。当年信息不若现在发达,即便箫凌两家用尽心力,都没办法找回他们。”
“等到终于有一天,纪氏企业在穗城拔地而起的时候,我找过去,他们早已经幸福生活好几年了。万念俱灰之下,我这才回了b市,在家里的安排下,跟现在的妻子结了婚。这么多年,夫妻之间相濡以沫,哪怕没有爱情,也存着一份无人可替的亲情。”
箫董像是瞧出了纪唯宁的心思,笑道:“所以,你不用觉得奇怪。我跟我太太感情好这不假,但是终究是缺少一份对你母亲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跟你说这些,有些让你笑话。”
“怎么会。”纪唯宁早已收住了脸上的意外,感概:“爱情本来就是世上最奇妙也最
美好的,任何人都没办法控制和选择,无关年龄和国度。”
就如她和江承郗,他宠她疼她那么多年,到最后,阴差阳错的,她爱上另外一个男人,并且一去不愿再回头。
箫董点头:“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面善。后来暮川带你来生日宴,看着你盯着我太太的双腿不放的认真劲儿,简直就跟凌宁一个模子出来的般。”
“得知你年纪轻轻就在穗城那样的大医院有了主任医师的头衔,我就可以肯定你是凌宁的女儿。你外公一家世代从医,基因存在问题,你自然不会差。只不过你外公外婆过世后,你舅舅他们一家早就移居海外了,现在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不瞒你说,徐叶两家订婚事后,导致世腾出现舆*论危机,我之所以愿意不惜一切,投入巨额资金全力撑在与世腾的那个项目上,除却徐暮川这个人的确为我欣赏以外,很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因为你对我太太帮助不小,也因为你是凌宁的女儿,看着你,我会感觉很亲切。”
“虽然当时你和徐暮川的感情一度虚虚实实,但我作为过来人,还算看得懂你们年轻人的感情。”
箫董话说到这儿,没再继续,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我在前面等你一会,坐我的车回去吧,这里打车不方便。”
确实,没有车子会在墓地山下等着生意做,纪唯宁来的时候打车方便,回去却是要走好一段路,才能看见大马路。
“谢谢。”箫董这么说,她也就顺势着答应下来。
纪唯宁回身,把怀中抱着的束放在马蹄莲旁边,并排着,迎头对上坟塚上的墓碑,以及他们的合照,轻声开口:“爸,妈,你们在那边好好的,我在这边,也会好好的。”
怕前面的箫董久等,纪唯宁在坟前没再多呆,也是因为,很多话都早已在之前说过了。
箫董带了司机,车子就停在山下对面的空位上,纪唯宁来的时候没有四处张望,所以都没有发现这辆车子的存在。
一路往市区走,箫董的情绪并不太高涨,纪唯宁也就跟着默声。其实,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想问问他,对于乔洵,他们箫家是怎样看待。
可是,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不是不敢问,而是觉得,感情上的事,真的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该怎么办。
就如徐暮川说的那样,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容不得第三个人插手,旁人越是左右,事情往往会变得越复杂。
车子进了市区范围,纪唯宁让箫董在路口放她下来,箫董也没有强留,吩咐了前头的司机一声,车子靠边停下。
推开车门的时候,纪唯宁转过身,再次跟箫董道谢。
一路没怎么说话的箫董,忽然笑出了声:“以后叫我伯伯吧,凌家的子孙,理应喊我一声伯伯。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当我是你的娘家人,给你助助阵。”
纪唯宁也笑,干脆应声:“到时一定通知箫伯伯。”
话别后,箫董的车子重新汇入车流,而纪唯宁又是另外拦下一辆车,去了江承郗所在的那家医院。
听到纪唯宁今天晚上就要飞穗城,江承郗反应不算很大,只道:“是该回去了,那里才是你的家。”
兄妹俩这段时间呆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多,该聊的话好像都已聊完,没有太多好说的,只那么静静的坐着。
直到后来,到了不得不起身离开的时间,江承郗才抬起头来看纪唯宁,交代:“结婚的时候,要告诉乔治,他会把我的祝福带过去。”
纪唯宁心口酸涩:“哥,要不我等你回来之后再办婚礼吧,到时你亲自给我送祝福,不是更好?”
听他说那样的一句话,就好像他要很久不回来一样,道不明的情绪,很不舒服。他在狱中过暗无天日的生活,而她则在外面,接受万千祝福。
江承郗眯了眯狭长的黑眸,俊美无俦的脸庞,一片沉寂:“阿宁,不用刻意等我。即便我判刑不长,即便你等到了我出来,我也不会去参加你和他的婚礼。我不争不抢,不代表我对你已经放下,看着我精心护出来的女孩,为另外一个男人披上婚纱,我会难受。”
他的话说的平淡,没有太过波动的情绪起伏,可正是因为沉静的太过可怕,才让纪唯宁听了,喉间瞬涌酸涩,几乎憋不出眼泪。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很平静,一直都未再提及这段感情,更甚至没有表现出对她的过分眷恋。有时候,纪唯宁都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放下,她多希望,是真的如此,这样,他也才可以接受另一段新的感情。
可是,时隔月余,他这么说出来,才是让她明白,原来,他把这一切都隐藏在心底最深处,刻意封闭着,不让自己不让任何人去碰触。
纪唯宁几乎哽咽:“哥,我不值得你这样。你这么好,该有一份属于你自己的感情,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女孩。”
江承郗勾唇:“知道了,你
回去吧。”
看着她转身,看着她离开他的病房,而后,他又控制不住的起身,赤着双脚立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远离自己,很挫败的发觉,这个长大了的女孩儿,已经渐渐脱离了自己的生活。
他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乔治当时的心情。知道她心有所爱,努力克制着让自己放手成全,却又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她身边给予祝福,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很糟糕。
曾经,他一直都以为,乔治是输给了他,而他,却是输给了徐暮川。可是后来他才发现,其实,他们都输给了她。
因为,只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才能牵动他们的心。甚至可以为了让她幸福让她快乐,逼着自己放下很多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仇恨,再比如,此生挚爱……
纪唯宁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落下那滴泪,步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挂落在脸颊上的泪痕被冬日里的冷风吹干,绷紧的有些难受。她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眼睛下沿的皮肤,让其恢复正常的松紧度。
手机在包包里震动,她掏出来扫了眼,随即按下接听键,呢喃的唤了声:“阿川。”
接电话的同时,她抬头眺望着这座城市,心想着,下一次再来,就该是江承郗宣判的时候,不知到时,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