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大少爷多在自己的房间与园里活动。早餐之前,他通常不会迈出自己房间的房门,那么此刻他一定就在自己房间里。
大少爷的房间在别墅二楼的走廊尽头,与我的房间门对着门。
自从三个月前大少爷从懵懂中醒转过来,听他弟弟和主治医生向他介绍我说:“这是你一个很重要的人”之后,他便会三五不时地滑着他的大轮椅悄无声息地游到我房间门口思考。我打开.房门略一低头,就能见容颜依旧俊美如仙的他,持着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视线生生落在我脸上。
尽管此人的面容于我来说熟悉得几乎快成了自己的脸,但刚开始那段时间,我还是给他吓了几跳。然而每次他都只是在我瞠目结舌地抱住门框之后,对我抱以清浅的微笑,再不发一言地滑着轮椅走开,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哪里唐突的样子。
后来,我习惯了他这样的问候方式。在他每每以肘支颐,视线明明在我脸上、神游的空间里却完全没有我的状态中,我便会蹲低身子,以同样的姿势对着他,直到他再次对我抱以清淡的微笑后滑开。
我们不发一言,只有微笑交流。就这样,却也和乐共处了两个月。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他的身体机能恢复到能够直立行走的地步。
我一大早打开卧室门,习惯性往后退两步并放低视线时,睨到他穿了浅灰色家居裤的大腿。
没有思想准备的我猛地上抬视线,仰望着,那张熟悉的、盯着我若有所思的脸。下一刻,我不发一言地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说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只觉得胸腔里有股激动在逐渐澎湃,我必须借由什么举动才能平复。
我感觉到我双臂搂抱下他的身体明显的一僵,然而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将他越搂越紧。良久,他的双手抬起,有些迟疑,却最终轻轻环住我的肩。
“你,搂得好紧。”他在我头顶说得一本正经,有些孩子似的无奈语气,“我的腰都给你搂疼了。”
那是隔着这许多时光后,他第一次拥抱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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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奶粥和全麦面包圈,黑茶和火腿三明治,我选择了餐桌上最好带的几样东西,以托盘搁好,稳稳当当地端着上了二楼。
这悬崖别墅原来的主人听说是上世纪某位不得志的画家,作品不被世人所接纳,便全部圈在自己家里以供自我赏乐。现任别墅主人从画家的后人手里买下这栋别墅时,后人在价钱方面很好商量,只是特别提出希望祖上的画作能够继续留在这里。
所以二楼的走道两壁,绝大部分是画家留下的遗作,内容以动、植物为主,颜色艳丽斑斓,线条粗放张扬。这些画作,趾高气扬的安静,静默地观望着这房子里的流年演变与时光蹁跹。
站在走道的尽头,我清了清嗓子。
这么多年了,都熟悉到那个份儿上了,我在见到有着那样一张脸的男人时,依然会止不住的心跳加快,忍不住就想把最好的自我展现在他面前,连同声音。
却是连我清嗓子的那声低咳都尚未收住尾音,那房间门就开了。
房间里,与房门相对的窗子大开着,对流风迎面扑我而来,夹杂着浓郁的玫瑰香。我的神识一阵恍惚,那人上前两步,抱臂倚门,斜斜地站好了。
我不知为什么,面红耳热突然来袭,偏生我端着两份早餐,目的明显,想找个理由临时撤走都不行。
他的目光还扎在我脸上,除了若有所思之外,似乎还带了些意味明显的欣赏。我的胆子便大起来,张口就说:
“我比这食物看上去更加秀色可餐吗?”
大少爷一愣,低扬一下嘴角,
“问得很有道理,不过你的份量似乎不够果腹啊。”
这下换成我怔愣了。
这是三个月以来,他头一次跟我开玩笑。
他依然不“认识”我,却能跟我开出这样暧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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