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慈拿着房卡刷开.房门时,抬手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
进了房间,径自朝浴室走去,没去理会身后亦步亦趋贴上来的郝仁。
“哇噢!”
郝仁跟进房间,不禁掀起眉毛一声低呼,颇有些不可置信地嚷:
“我的慈啊!你是传说中的被人包养了吗?怎么肯住这么豪华的房间?!溲”
印象里的她是不会乱一分钱的。
她告诉过他,有个很大的梦想要等她去完成,她得加快实现这个梦想的脚步,而攒足旅费是迈开脚的第一步。他问她那个梦想是什么,她却摇摇头说,话太长,不宜讲。
他知道,她只是不想认真告诉他恧。
她却不知道,他过了没多久就知道了答案。
那是个凉爽的秋夜,他背着画夹去画青溪月色下的古桥,抱着画夹坐在望春河边等灵感的时候,居然看见她一个人轻飘飘地往小镇尽头走。
因为是她,所以他好奇。
偷偷地一路跟着她,只到看见她手脚利落地翻进了一个被一把大锁锁起来的仿佛久无人居的老院子里……
他在残旧的老墙外凝着呼吸,好长时间舌桥不落……
她这样空灵,这么美好,这样神秘,这样穿着白衣服半夜里游荡到无人居住的古院子里……他知道有本叫《聊斋》的中国古典名著里头,像她这样的女人,非狐即仙。
想着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好可笑。
她的身体那么热,手掌那么软,搂起来馨香满怀,偷亲她一下气得满脸通红……这分明是个小女人,一个中国小女人,一个他这个美国大男人看了一眼就爱上的中国小女人。
……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待到天空泛白,而他,那样隔着墙守了她一宿。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从院门的缝隙里往院子里看……就那样偷偷地,画了她一夜。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画一个女人,第一次以人物为主体完成了一幅画。
——月光下,一个年轻女人抱膝坐在古银杏树下的大木椅上,下巴搁在膝头,眼睛盯着不远住堂屋门楣上的牌匾,眼光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给那幅画取名《我的简慈》。
……
第二天他向镇上的老人们打听那个院子的过往。他们告诉他,那个院子原来是青溪镇唯一的一间书屋,里面的书可租可卖,他们管那院子叫“阳光书屋”。
二十几年前,一个老人带着他的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住在那里。
有一年初冬,老人的孙女意外过世了,老人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也是那一年的冬末,书屋突然横遭一场火灾,虽然老人和孙子都及时逃了出来,但是大火烧掉了绝大部分屋子,几乎毁了所有的存书……
老人因此重创凄惨地离世,留下来当时年仅7岁的小孙子孤身一人。
说起那对兄妹的父母、也就是老人的儿子和儿媳,似乎跟他许久没有来往。镇里人也从没见过他们来看这一对可爱的儿女。
老人走后,来了个远房亲戚,带走了小孙子,将这埋葬了许多惨事的“阳光书屋”锁了起来……过了些年,将“阳光书屋”交给房屋中介挂售,起初很多人问价,然而听过它的故事以后,都认为它不吉利……渐渐地,就无人问津了。
那个远房亲戚头些年还会隔几年来打理一下那个残破的院子,近年来,也不见来了。
这院子就一直这么死锁着……在飞逝的时光里以它残破的姿态岿然不动。
……
故事至此而终,郝仁的疑问却因此而起。
他的慈与这个故事有什么联系?
她会是那位远房亲戚的后人么?
如果她只是后人,对这个小院流露出的情结又怎么会那么深?
她难道是那位老人孙子的女朋友?
因为她爱他,所以帮他完成重修阳光书屋的心愿?
这个解释又貌似牵强——若非对这间院落本身有着别样的情怀,谁会大半夜里去那样一个凄凉甚至有些可怖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宿?
郝仁想不通。
*
浴室里咯噔一声响,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郝仁一惊,将思绪拉回现实。
把行李包丢进门口的储物柜,他快步朝浴室走去,抬手敲敲门,他朗声问:“慈,有什么事吗?”
简慈清清浅浅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没事。”话音刚落,已经拉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你是特地来找我还是碰巧也住在这里?”简慈问郝仁,一边将胳膊伸到脑后把半长的头发扎起个小马尾。
郝仁心里霎时就甜了起来,因为她这样的小动作。
他这样看她,就像他在青溪的每个清晨从窗户探出头去看她做的事情一样。
“是特地来找你的。”郝仁抬了抬眉毛,“你知道我如果想找你就一定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