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帝道:“宣。”
舒窈拉着嘉懿公主进来,李明寂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恭敬退至一侧,安静得宛如透明人。
雍帝看了他一眼,先对自己的外甥女与女儿露出笑意:“怎么了?”
这两日都在忙省试录取,嘉懿公主不好打扰,忍了两天,听说雍帝在御书房看书,这才大着胆子求见。幸好来得凑巧,雍帝并不算忙。
“近日阿媛带我练字,”舒窈嗓音清脆,道出了二人已经商量好的说辞,“阿媛说她十分欣赏一位书生的书法,让我学着临摹,我倒觉得一般,请舅舅来评理。”
原来是两个小娘子又吵架了。
雍帝不禁失笑,两人从小吵到大,这都多大的人了,还闹到他面前来,也不嫌害臊。
心里嫌弃,他紧绷的面容却放松许多,抬起手,“给朕看看。”
嘉懿公主紧张地递上字帖。
这是她与舒窈商量出来的办法。
嘉懿公主呈上的并不是什么临摹字帖,而是一篇周溶所作的赋文——《论出身》。这是为数不多的,周溶寄给嘉懿公主的时评文章。
政治上的事,嘉懿公主似懂非懂,但这篇文章分析得头头是道,应该是十分优秀的。前朝并不缺乏皇帝欣赏某位落榜举子、直接授官的先例,称作“自荐”,要是雍帝看上周溶这篇文章,说不定能召见他。
雍帝接过这篇字帖,“遒劲有力,筋骨匀停,这字确实是下了功夫……”
一行行看下来,雍帝的眉头渐渐拧起,眼底一片骇然。
这篇《论出身》的核心观点,竟与潘令泽那篇策文分毫不差!
潘令泽那篇策文,正是从士族地主与庶族地主的出身出发,探讨了科举制对改变权贵子弟靠恩荫袭爵、为寒门子弟打开入仕之门的意义,含蓄地批判了社会等级固化的现象。《论出身》的论述手法,甚至是一些举例,都与潘令泽那篇策文相同,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可两篇文章的字,实在差了太多。
潘令泽的字只是普通人家的水平,且有不少涂改之处,《论出身》的字却如雍帝的评价一般,有自己的神韵。
“溯之,”雍帝念出了落款,“这是何人?”
溯之,溯之,水溯回而游之,潘令泽的名字也带了水,是潘令泽的字吗?
“他名周溶,溯之是他的字,”嘉懿公主赶忙道,“‘梨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溶。听说他也是今年科举的考生,父皇见过他的卷子吗?”
百余张试卷,写得一塌糊涂的,雍帝扫一眼就抽走了,勉强能看的,都被他挑了出来,重新排了名次。倘若真有如此优秀的考生,雍帝不可能没有印象。
除非这之后,有人动了手脚。
一次又一次的愤怒,反倒让雍帝冷静下来。他放下那张字帖,笑了笑,“练字讲究‘意’与‘神’,他的字已经有了自己的神韵,的确值得作为临摹作品。窈窈,阿媛,字帖先借朕看两天,可好?朕还有事要处理,尹福,带郡主与公主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