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默内敛的庶子,能说出“很好”二字,已是十分难见。回忆小郡主在李明寂面前自然放松的状态,李进默然,沙哑着声音道:“如此便好。见你这般,为父也就放心了。”
看着这张与自己并无相似之处的脸,沉默片刻,李进忽然道:“二郎,你进京也有几年,有你亲人的消息吗?”
李明寂不是他的孩子,李进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
李进与李夫人成亲几年,李夫人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李进的母亲便做主,为李进纳了一房妾室。谁知这妾室与李夫人先后怀孕,于是等妾室生下孩子,李进便把她与孩子养在了庐州老家的田宅,一养就是十二年,从未见面。
乾徳十二年,南方发生百年难见的水患,遍及整片长江中下游。江、淮、荆、浙等地皆未幸免,受灾百姓逾千万,李进在庐州老家的田宅也因此被淹没,妾室身故,幼子不知所终。
十二岁的李明寂带着李进留给妾室的信物,一步一步走到了扬州。
他或许只是受灾的流民,无意中见到了幼子的信物,又恰好与幼子年龄相似……总之,看着少年平静沉着的眼眸,李进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认下了这个孩子。
浸淫官场多年,李进如何看不出此子气度不凡,并非他们小门小户所能养出的人物。恐怕是哪家南迁的高门大户走失了孩子,这才来到他们李家。
进京路上,李进已经与李明寂提过此事。一晃几年,李明寂也进宫做了官,他那样清俊出挑的五官,若是有家人,应该很好辨认才是。
亲人?
一抹淡淡的讽意划过李明寂眼底,他垂眸淡道:“不曾。”
李进看出他的黯然,只当他在为亲人神伤,心下有些懊悔。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他真正的亲人早已葬身在那场水患之中。
李进道:“李府永远是你的家。”
然而此话脱口,连他自己都不够坚定。李府真的能当李明寂的家吗?
李进确实救下了李明寂,可此后他没有为李明寂做过任何事。从前他送李明宣上学堂,见李明寂跟在李明宣身后,模仿李明宣的书册,也算有模有样,便认为李明寂无需再精力上学,将此事交予李夫人打理,不再过问,以至于很久之后,才发现李明寂房中连本像样的书册都没有,全是李明宣撕下的残卷。
至于李明宣的事情发生之后,李夫人更是恨透了李明寂,李明寂现在回李府,恐怕只会被李夫人赶出去。
李明寂好似全然没有看见李进眼里的复杂与内疚,平淡一笑:“多谢父亲关心。”
李进支吾少顷,也没能说出半句话来。便见尹福推门而入,“李大人,陛下有请。”
李进连忙诚惶诚恐地跟上尹福的步伐,“多谢尹大人、多谢尹大人。”
“李大人该谢的,应该是郡主。”
舒窈没有参与雍帝与李进的谈话,她站在走廊上发呆。走廊也挂满了字画,那幅雍帝生辰被献上的《春山图》,就挂在走廊的尽头。
“郡主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青年的低语,酥哑的气息让舒窈身形一颤,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居然是昨日唇瓣相贴时,那种湿润而柔软的触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