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突然有点心塞。
寺庙的钟声沉闷又厚重。
雨水冲刷着寺庙的灰瓦,山林里的树也被冲刷得油亮油亮的。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
又潮湿,又清新。
相遂宁觉得有眼泪顺着眼角从脸庞流了下来。
晶莹的眼泪,滚烫的眼泪。
蓝褪抱着刀,默默地看着她。
日头躲到了树后。
山林里渐渐暗淡下来。
寺庙的灰瓦又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灰。
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山林寂寞,落叶有声。
“你哭了。”蓝褪盯着相遂宁。
“没有,只是雨水蒙了眼睛。”
“有时候我娘也这样说。”
“蓝大人以后离我远些吧。”
“为何?”
“若汤五所说为实,那包庇前朝太子,便是死罪,其罪可诛,蓝大人跟我们相家走得太近,没有什么好处。”
“我不怕那个。”
“我不想连累无辜。”
“你没有连累无辜。”
“说不准哪天我们家就满门抄斩了。”相遂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沿途风景,匆匆而过。
掌灯时分,相遂宁才回到府里。
府里已经在预备八月十五的月饼了,有五仁馅的,也有黑芝麻的,相遂宁最爱的是蛋黄馅的,吃起来又咸又香,几乎能滴出油来。
相果心最喜欢吃的,是黑芝麻的,小时候相果心吃了满嘴的黑芝麻,还要拉着相遂宁的手非要让她看:“二姐姐你看,我的牙坏了,我的牙坏了。”
以前相遂宁总跟认认真真的笑话他:“呀,小老头,你的牙真坏了,你的牙被虫子吃了。”
这一次,相果心又咧着嘴让相遂宁看牙。
相遂宁也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却没能笑出来。
细看之下,相果心浓眉大眼,如今越发胖了些,如小银盘一样的脸,饱满又有朝气,那一头茂密的头发,多如海藻。
想想她跟相嫣的长相,虽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但总归有点相似之处。
但跟相果心,长相确实不同。
汤五的话,又有了几分可信度。
相遂宁捧了几个咸蛋黄的月饼,想着让唐氏尝一尝。
刚到唐氏的院子,就见有人在门口晃。
“谁?”相遂宁问。
唐氏门前一向冷清。
月夜里这黑影反复徘徊的样子,让相遂宁不禁出声。
那人转身就走,相遂宁追了上去,才发现是相大英。
“爹既然想看娘,为何不进去?”要是在以前,相遂宁又要在心中嘀咕相大英大渣男。
如今心里却不这般想了。
“在门口看看也是一样的。”相大英背着手:“你来你娘这儿做什么,她疯疯癫癫的,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那爹为什么来?”
相大英没接话。
“我来给娘送点咸蛋黄的月饼,爹不爱吃这咸蛋黄的,我却爱吃,想来我的喜好应该跟我娘一致。”
“大概吧。”
“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小娘还等着我歇息。”
以前总觉得相大英偏向汤小娘,如今看来,相大英心里也不是没有唐氏,只是他不说而已。
相遂宁默默跟在相大英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
“爹,今儿晚上的月色不错。”相遂宁抬头看着无垠的天空,这晚没什么月亮,星子也稀少。
相大英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相遂宁,总觉得这孩子说话怪怪的。
以前把她提溜到跟前说话,她也拘谨的很。
如今她似乎在没话找话。
“遂宁,你是不是有心里话要跟我说。”相大英停下了脚步。
“爹,我娘为何疯的?”
相大英顿了顿,低头想了许久,又抬头望着深深的夜幕:“因为我宠妾灭妻。你娘受不了刺激。”
“我知道这不是真相。”
相大英的脸一白。
没有月色的晚上,相遂宁也能看清他苍白的脸色。
“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娘疯了,是因为我亲弟弟死了。”
相大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杵在那儿许久不曾接话,接着他拉着相遂宁的手,一直把他拉到相家小佛堂里。
小佛堂是相老夫人平时礼佛的地方。
相老夫人喜静,这里一向偏僻又安静。
廊下一盏纸灯有些昏暗。
相大英推开小佛堂的门,佛堂不大,观音像挂在正中间。
三柱香袅袅升起。
香炉背后,挂放了三层牌位。
这三层牌位,相遂宁知道,以前曾跟着相老夫人来礼佛,相老夫人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念经,她却怎么也呆不住,不是盯着观音画像看,就是盯着那三层牌位看。
都是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相大英推开一扇窗,让相遂宁坐在他对面。
“你在哪里听到了什么,老老实实跟爹说。”相大英十分严肃,说这些话,也不忘瞅着窗外的动静。
相遂宁便把汤五的事跟相大英说了,相大英早已是汗淋淋的,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当年干下这种事,他也是有胆量的,可如今提到汤五这个人,还是让他紧张不少:“我本以为他还活在哪个角落窥探着咱们,不想他死了。死了好啊,死了好。当年的事,或许你还有点记忆,这个汤五,隔三差五到咱们府上打秋风,给银票不说,还时不时的要威胁咱们,如今他死了,我也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汤五说的,都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