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擦黑,便有宫人匆匆而来,宫人手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铜壶,一段白绫。
铜壶里的酒有异香,离得很远便能闻到,应该是宫中的好酒了。
宫人穿着黑色斗篷进了牢房,因光线昏暗,看不清来人长相,他整张脸几乎掩盖在斗篷里,连眼睛也看不见。
木托盘上的东西,一看就是宫中的东西,精致,却又透着寒光。
衙役们要上前,宫人却摆摆手。
皇上给的两条路。
一条是死。
另一条也是死。
相遂宁欲端酒壶,托盘一歪,酒壶掉到了地上。
酒水洒在稻草上,稻草很快冒起了白烟,刚才香甜的酒水,此刻竟发出一股子烧焦的刺鼻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干呕。
很快,那一坨稻草就变成了黑色。
直接把稻草变成了黑色,想来这毒药,甚毒啊。
相遂宁虽看透了生死,可眼瞧着这毒药,心里还是砰砰的跳。
她想起了相嫣托人带进来的话:“你若是乖乖就死,咱们两清,你若是不肯就死,那便是逆旨,到时候不但你要死,便是相家,也要倒霉。而且,你只会死的更惨。”
相嫣说的话不中听,但说的也没错。
毒酒是喝不成了。
只有白绫了。
本来是想喝毒酒的,一了百了。
天不遂人愿。
吊脖子吧。
就是死相难看一点。
听说会吐舌头。
又有人说头会掉。
顾不得那么多了。没得选。
相遂宁轻轻抚摸着白绫,拿在手里想着往哪悬呢,牢房连根横梁也没有,难不成要吊在门上么,蹲在地上死,多少有点不好看。
相遂宁还在犹豫,穿斗蓬的人直接抢过了白绫。
相遂宁以为,他要把自己勒死。
倒也行,免得自己下不了狠手。
宫里人干这种事可熟练的很。
不料那人抢了白绫,直接一甩,甩到衙役身上,然后一捆,把衙役们捆在门上。几个衙役动弹不得,直喊救命。
那人拉着相遂宁的胳膊便冲出牢房,像是风一样。
他手上的温暖有些熟悉。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黑色斗蓬下是他梨白的袍角。
是陆御。
陆御来救她。
陆御冒死来救她。
看到外头的夜空,看到那些淡淡的星子,相遂宁突然挣脱了陆御的手。
她在牢里,是死路一条。
她跟陆御逃走,或许天涯海角,她不用死,但陆御担的,却是死的罪名。
他四品太医,鲜衣怒马,正是大好的年华。
他父母在堂,正是父母的心头肉。
她不能害了陆家。
见她缩手,陆御回头又把她的手抓在手心里:“既然来,便没想活着走,跟你死在一起,路上有个照应。”
“我不准你去送死。”
“你不准可不算。我的命,我自己能做主。”陆御还笑得出来:“再说,万一我们俩不死呢。”
他还笑得出来。
总觉得头顶的天有点假。
似乎透着阴谋。
相遂宁刚要劝说陆御折返,便见几个拿剑的蒙面人冲了出来。
不由分说,对准陆御就下手。
似乎是冲着陆御来的。
陆御虽然有三脚猫的功夫,可这些人一看就是练过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而且这些人上来就把陆御踢翻在地上,对着陆御的头便踢,手中的剑也向陆御身上刺去。
相遂宁极力护着陆御,却也根本不是对手,蒙面人一脚便把相遂宁踢得老远。
相遂宁的头撞到石基上,很快便眼前朦胧,看不清楚了。
耳旁似乎有风,也有陆御的声音。
“小爷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们要是索命,直接来索我的好了,别欺负一个弱女子。”
“我们要索的就是你的命。”
“说话算话,别针对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指的怕就是相遂宁了。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住手。”是一伙官兵匆忙而来的声音,虽是匆忙而来,到底脚步整齐“在衙门门口,你们不要命了吗?”
是官兵凌厉的声音。
接着便是黑衣人上墙而逃的声音。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相遂宁便不知道了。
只觉得身子很疼,就睡着了,睡了很长一觉,却又没有做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牢房里了。
那群官兵渐渐地散了,最终只留下一个。
他搀扶起陆御,见他无法行走,便把他背在背上,他的脚下很有力气,很快便送陆御回了陆家。
陆家的门很快便关上。
陆御满身的血,躺在那儿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苍白的像是四月的梨,没有一点儿血色。
剑到之处,都是伤痕。
衣裳被划破,脖子里都是血。
婢女们端了热水进来,一盆又一盆,整整用了四盆水,才勉强擦掉那些血。
那些血水,带着余温。
庄氏虽眼睛看不见,却能闻见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她紧张地坐在床边,静静听着陆御的动静。
以前陆御不是没挨过打,他回来反而去安慰庄氏:“一点儿也不疼,娘,不是好好的吗?能跑能跳的。”
这次他是昏迷的。
生死未卜。
陆展叹气:“早就说过,这孩子就不该惹那梅家的人,焉知这次不是梅家的人复仇呢。都跟他说了,最近谨慎着些,除了进宫当差,其余时间,就乖乖呆在府里,他只是不听。”
“御儿伤的如此严重,你就不要责备他了。”庄氏心疼坏了。
陆展赶紧去开了补气止血的方子,又从药柜子里拿出上好的金创药给陆御敷上。
那些剑伤,每一下都是致命的,或许是陆御命大,虽伤痕累累,终还有一丝气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