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御迟疑了一下。
“你不说,便是了。”相遂宁垂下眼帘。
皇上的年纪一日比一日大,皇家最看重的,便是传宗接代。
皇帝虽有几个皇子,可孙儿辈还未见出生。
相嫣肚子里的没了,对皇家而言,是一桩大事。
至少合妃,会去皇上那里吹风,不拿相遂宁这条命,是咽不下那口气的。
皇上也难免心烦。
心口疼,或许是由此而来吧。
陆御却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对相遂宁说:“我听我爹说,当年先帝爷临死前两年,就莫名的会心口疼,那时虽偶尔疼一次,用了药就轻了,可最后一回,疼的太厉害,满宫的太医,竟然没救过来。先帝是皇上的亲哥哥,我没给先帝诊过脉,不过万一……他俩的病有什么相通的,万一……”
相遂宁一愣。
“不过不要紧,宫里头有那么些太医呢,都会小心看护。相二你在这儿安心呆着,等事情水落石出,就会放你出去了。”陆御把黑底描金的扇子塞到相遂宁怀里:“这个送给你,天热了好扇一扇。”
相遂宁打开折扇,上面有金粉写的一个“二”字。
真草率。
够潦草。
符合陆御的审美。
这么好的折扇,象牙为底,浸了颜色,看那金粉上的字,倒也龙飞凤舞,像是读过书的人写的,但仅有一个“二”字,多一个点儿都没有。
就两笔,夸也不知从何夸起。
“是我写的,我书法是不是有长进?”陆御微笑着从袖里掏出点草药包:“这些都是我配的药,里头有防蚊虫的,把这个贴身带着,就没有东西近你的身了。”
虽是草药包,上头却有梨香味儿。
陆御身上独有的梨香。
“这些草药,能防虫,却不能防人,你自己小心些。”陆御话音未落,便见几个衙役围了上来。
衙役们你一言我一言的就聊了起来。
“我们这潮湿的厉害,上回我的膝盖疼了半个月,还是陆太医给的方子抓了药好了,再也没有疼过。”
“上回一个犯人咬伤了我的脸,陆太医给我一丸药抹了,真是一点儿伤疤也没有留。陆太医真是医术高明,不佩服都不行。”
“陆太医的人,就是我们的人,陆太医放心,只要有我们在,定然不会让那些人……再靠近相姑娘一步。”
也有衙役面带难色:“小的们只是这青城的衙役,虽有权利,但小的跟芝麻一样,像二皇子来了,有什么吩咐,小的们也不敢不从,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相姑娘海涵。如今只望这案子早点结清,早点放相姑娘出去,毕竟这里不是一个姑娘家应该呆的地方。”
陆御给众人道了谢,又摸了摸腰间,什么也没摸着,换了一身帅气的衣衫来见相遂宁,没带银子,陆御也不小气,直接抽出发间的白玉簪子塞给衙役:“你们只管看着点,这簪子,请你们喝酒。”
“不敢不敢。”衙役们忙推脱:“陆太医给小的们看病从不收银子,小的们也不好收陆太医的东西,况且,如此贵重。”
“让你们收着就收着吧。这簪子当年我爹用两三年的俸禄买的。你们卖了,换了银子,打点酒喝,也给这位相姑娘,添点伙食。案子自有公断,别把姑娘饿坏了。”
“是,是。”衙役们躬身将陆御送了出去。
因把簪子送了人,陆御是披头散发回家的。
母亲庄氏一直等着他,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
小几上的茶盏温了又热,热了又凉。
终于把陆御等了回来。
像往常一样,庄氏拉过他的手,摸了摸陆御的脸,又摸了摸陆御的头发,让婢女给陆御端了茶,又端了点心,过了一刻钟,等陆御吃了喝了,才缓缓问他:“困不困?累不累?”
“娘,不累。你不用总是等我,我这么大个人了。”陆御有点心疼庄氏:“皇上那我已经给施了针了,以前是按爹教的方法给皇上施药施针,效果却没那么好,这几回按着娘教的法子给皇上施针,却是立竿见影的,皇上的心疼病很快就缓解了。娘你不知道,我进宫去的时候,皇上身边跪了好几个太医,却拿皇上的病没法子,梅贵妃跟合妃娘娘都动气了,说太医院的人不尽心,没真本事,不过我给皇上施了针,皇上舒服多了,没多久就睡了。”
庄氏淡淡地听着,又叫婢女给陆御杯子里加了些茶水,她的声音淡的也像水一样,无滋无味:“这样啊。也不要骄傲。这只是……你的本份。”
“娘说的是,这是一个太医的本份。若说医术,我觉得娘也不差。”
“这……娘说过,在外人面前,不要提娘懂医术的事。”
“我记住了娘。”陆御放下茶盏:“也不早了,娘睡下吧。”
“怎么披着头发回来的,簪子呢?我听阿水说,你出门的时候,束了你爹当年的簪子。”
“簪子……送人了。”
“送给谁了?又有中意的姑娘了?”庄氏手抓着帕子,脸上有了些喜色:“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送给姑娘,送给男的了。”陆御有些尴尬:“娘,我困了,我要去睡了。”
“去吧,这孩子。”庄氏眼睛看不见,却盯着簌簌的火苗笑起来:“这孩子总是没轻没重的,这么贵重的簪子,什么送给男人了,定然是送给哪家姑娘了,又不肯说出来。总听他说起相家那个女儿,大抵是送给她了。”
陆展腾挪了家里的老旧药材,又亲自来催庄氏去休息。
庄氏问陆展:“听说最近青城出了件大事,说相家二姑娘,害得相三姑娘滑胎,如今正关在青城大牢里,这事连宫中都惊动了,你可知道?”
陆展一生在太医院当差,宫中的事,他多少知晓些,却从来不愿意多一句嘴,算是明哲保身,除了当差,他便在府里侍弄那些草药,西南的灵芝又有货了,东北的新鲜鹿茸又来了,旧年的人参又去了几两,南方的陈皮又晒了几晒,每一样,他都要亲自经手,心里才踏实。
陆展跟庄氏的话都不多。
特别是打二人成亲以后。
虽然关系还算和谐,但多余的话几乎没有一句,特别是在家里婆子丫鬟跟前,更是安安静静。
一个陆御,话多的把夫妇二人八辈子的话都说了。
庄氏这样问,陆展扶着她的胳膊安慰她:“我听说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有审案的老爷,相大英又在朝为官,想来上头也不会草草了事,会有公正的判决。”
“那可是一条人命。”庄氏叹了口气。
“她惹的是鲁王府的人,怕是要遭些罪的。”陆展也叹了口气。
“二姑娘这孩子,倒不像是做那种事的人,不过看如今情形,对她不利。”
“听闻宫里已经派了人去相府查案,相信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