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自顾自干笑了几声,又给吕婴磕了三个响头:“不知道夫君遇见我,会不会是倒霉的事,只是于我而言,这辈子愧对夫君,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当牛做马,我也愿意报答夫君的恩情,但愿还有下一世,我还能看到孩子,还能看到夫君。”
刘氏强打着精神说出这些话来,句句像是离别。
“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吕婴红着眼睛,心中虽被刘氏伤得千孔百疮,可关键时刻,还是不忍苛责于她。
刘氏低下头去,这日她穿得朴素,并没有多少首饰,唯独鬓边一支不算精细的簪子,有些显眼。
“这支簪子,还是我嫁进吕家时,我娘亲手为我戴上的,我娘她半辈子没有出头之日,过得凄凉,这不值钱的簪子,于她而言已经算是很名贵了。”刘氏伸手将簪子取下来握在手里细细抚摸着:“这素银簪子,上头雕刻的是喇叭,每到夏秋,路边到处都是,我娘说,她这辈子上不得台面,做不得什么牡丹芙蕖,她就是那最不打眼的喇叭罢了,所以她希望我能出人头地,以后不要再被欺负。我戴着这簪子,便是提醒自己,如果被人欺负,就不要忍,你说是吧,二皇子?”
“关我什么事?”
“二皇子害死了孩子,难道不内疚吗?”
“那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于我何干?”
“二皇子比两年前会说话了,十句话里,恐怕有九句都是假的吧?”刘氏冷笑一声:“我是这簪子上的喇叭,奈何认识了二皇子,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我宁愿死,都不愿再跟你有染。”
刘氏猛的扑上去,像是饿虎扑食,谁都想不通,她瘦弱的身体怎么突然这么有力气,她一簪子刺中郭铴的脑门,就听见“噗”的一声,是簪子插入他脑袋的声音。
天知道刘氏是怎么把簪子插入郭铴脑袋的。
就听到郭铴“啊”地叫了一声,随即捧着头倒在地上,双腿紧缩,身子不停的颤抖,抖得像是一条鱼被人从池塘里捞出来,扔在太阳底下晾晒。
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流出来,双手都是血。脸上也是血。
他再没力气去打刘氏,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躺在地上弹啊弹啊,扭啊扭啊,声音格外的凄厉。
太医们守在一旁,见这架势,也是吓得不轻。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谋刺皇子啊,这可是妥妥的死罪。
大伙当了半辈子太医,还是头一回见谋刺皇子的,而且谋刺成功了。
“快救铴儿。”皇上急得站了起来,到底是亲父子。
太医赶紧上前去给郭铴查验伤口,因为簪子插入很深,又不敢私自往外拔,只能翻翻郭铴的眼皮,又掰开他的嘴叫他:“二皇子,二皇子……”
“救我,我还活着。”郭铴气息奄奄。
“来人啊,赶紧把二皇子抬回宫里去。”
陆太医站了出来,双手一拱:“回皇上,二皇子伤在头上,头乃身体根本,来回搬运,路上颠簸,恐怕会有意外,依臣的意思,不如就在这慎刑司先治疗上,等二皇子稍稍好些,再做打算或是挪动也不迟。”
陆太医说得有理有据,临危不乱,还敢第一个站出来,要知道此时站出来为郭铴治病,如果郭铴有个万一,那陆太医妥妥的脱不了干系,万一皇帝很生气,让陆太医陪葬都有可能。
“那就听陆太医的,先在慎刑司弄处干净地方,给二皇子治伤。”皇上坐回去,心中凌乱。
先是郭铴摔死了刘氏的孩子,而后刘氏又插了郭铴的头,吕婴抱着那个死去的孩子不肯松手,刘氏没有杀死郭铴,好像是有点失望,披头散发倚着慎刑司的柱子喃喃道:“天不绝他,天不绝他!明明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儿,为何我杀不了他?为何?苍天无眼,我竟不能替我的孩儿报仇。”
“你……不要做傻事。”吕婴望着刘氏,眼神里净是温情。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无法埋怨刘氏。
吕婴的温情,是刘氏生命中最后一点儿火。她傻傻地看着吕婴,看得嘴角浮现梨涡,而后要过死去的孩子抱在怀中问吕婴:“夫君,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是。”
“夫君,如果我不能为你生孩子,你会休了我吗?”
“不会。”吕婴摇摇头:“不能生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一早知道自己不能使女子有孕,碍于脸面,不敢说出来,才让你铤而走险,走了那条路,是我对不住你。”
“夫君既知道孩子的真实身份,却一直没有揭穿,是舍不得我们娘俩儿吗?”
“是。”
“夫君有没有一刹那,想过要跟我白头偕老,要把这个孩子当亲生的?”
“我没有一刻不想跟你白头偕老,即使我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可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这个孩子,我也早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如果不是今日之事,如果不是想为那死去的十口人伸冤,我也不会把这个秘密讲出来,夫人,这辈子我的幸福时光,多半是你给予的,我不后悔认识你,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娶你。”
“夫君的话是真的?”
“真的。”
“谢夫君。”刘氏笑着流泪,她掏出手帕给怀中死去的孩子揩揩眼角,又擦擦他耳朵里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迹:“孩子啊,你爹很喜欢你呢,以后记住了,吕婴,是你的亲爹,你只有这一个亲爹,别的人,不配。”
怀中的孩子再不能动,再不能说话。
刘氏用力地搂着孩子,几乎将他嵌入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了,从内到外,都透着疼痛,她将孩子搂在胸口,一只手抚摸着孩子沾了血变得湿润的头发,喃喃唱着童谣:“小宝宝,天黑了,天黑的宝宝睡饱饱…….”
“来人——拿下。”慎刑司的官员打量了下皇上神色,皇上沉默不语,像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皇上的亲儿子被人伤得生死不明,皇上当然不会开心了。
正是表现的时候。
慎刑司官员大声道:“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