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只是请允许臣把话说完。如果二皇子跟他是亲父子,血便会相融,否则,便各自分开。”陆太医将装着二人血液的碗放在皇帝面前的长案之上,静置了一小会儿。
果不其然,那两滴血慢慢靠拢,慢慢靠拢,最后竟然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皇上脸一沉,默默握了握手。
郭铴看到皇上的脸色,深觉不妙。
“太医,你说,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你自己来看。”
郭铴小心翼翼的探头,只看了一眼,便跪了回去。
还有什么说的呢,证据确凿。
刘氏反而是笑的:“血是不会骗人的,这个孩子,就是二皇子的,二皇子想赖也赖不掉。这个孩子,他终归是姓郭。”
“娘亲,姓郭是什么意思?”孩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娘亲,你不是说我姓吕吗?吕鱼吕的鱼。我爹爹就是这样说的,我爹爹说以后我就叫小鱼。是吧爹爹?”
太医取血的时候,吕婴几乎是浑身颤抖。
虽然他知道凶多吉少,消息总会给他当头一击。
可他宁愿有意外。他盼望有意外。
太医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孩子,果然不是他吕家的。
不是他吕家的孩子,却跟他如此亲近,这么愿意跟他亲昵,这让人难过。
“这孩子……”皇上有些惆怅。
莫说是郭铴没准备好当爹,皇上也没准备好当祖父啊。
这是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啊。
便是郭铴在外头沾惹草,弄了什么不伦不类的女人,产了私生子,也就忍了,可这孩子是在护国寺得的,传出去是什么名声?郭铴不要脸面,皇上还要。
这倒不好办了。
皇上看看相大英。
相大英赶紧低头,他也不敢妄言。
谁都猜不透皇上此时是何心情。
刘氏将孩子塞回郭铴怀中,郭铴想扔都没扔出去。
“孩子,这就是你亲爹,以后,你就跟着他了,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刘氏吩咐。
孩子还小,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刘氏一遍一遍把他塞到郭铴怀中,孩子以为是开玩笑的,就像平时的捉迷藏一样,只是一个游戏。
孩子就揪着郭铴的耳朵“嘻嘻嘻”地笑,转而问刘氏:“娘,他的耳朵好大哦,跟我们家养的小狗的耳朵一样大,娘,什么是亲爹?为什么他是我的亲爹?”
这个猴崽子。
郭铴只得把他推倒在地上:“滚一边,别来烦我。”
“铴儿。”皇上厉声。
郭铴一哆嗦,膝行到皇上身旁:“父皇,你就原谅儿臣吧,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儿臣一定好好的听父皇的话,再也不碰这些女人了。以后父皇让我娶谁,我就娶谁,一定不会乱来了。”
“铴儿,说这些话,有些晚了。”皇上叹气:“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你是朕的二皇子,是你娘合妃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自你幼时,父皇便教你骑马射箭,你常常伏在朕的胸口,乖的不像样子。朕跟你母亲,都对你寄于厚望,想着以后你总归会大有作为,朕还想着,给你找位知书达礼,美貌温柔的女子为妻,再为你娶上几房美妾,你成婚后的府邸,朕都给你安排上了,可你偏要乱来,如今多出这一个孩子来,你告诉朕,让朕如何说服那些王侯将相的女儿,心甘情愿的嫁于你?你不是要毁你自己吗?朕对你太失望了,太失望了。”
“父皇——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让儿臣弥补过错的机会。”
“怎么弥补?”
“儿臣犯下的错,自然有弥补的法子,还请父皇允准。”
“铴儿,你还是不明白,世间的事,有些是弥补不了的,比如这个孩子,你怎么弥补?”
“父皇且相信儿臣一回吧。”郭铴起了身,径直朝那孩子走去,他伸着手,拿出靴子里的短刀给他玩,又将他搂在怀中,冲孩子微微笑。
孩子是最天真无邪的,小小的赐予,他就高兴的两只眼睛眯成小船。
“谢二皇子。”刘氏朝郭铴磕头。
她以为二皇子回心转意,或是迫于皇上的压力,终于肯认回他的儿子了。
谢天谢地,这个孩子,以后要一脚踏入富贵之门,要衣食无忧了。
“好不好玩?”郭铴问孩子。
孩子点点头:“好玩,好玩。”
“我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郭铴抱起孩子,孩子在他怀里摸他的刀,摸他衣裳上的盘扣。摸他的脸,然后“嘿嘿嘿”的笑。
郭铴手上用了些力,孩子就在他怀里弹起来:“疼——”
“忍一忍就过去了。”郭铴抱着孩子:“我带你去那楼梯上看外面的风景好不好?”
不待孩子回答,郭铴就抱着孩子,“噔噔”上了慎刑司朝外的楼梯,慎刑司里面的血腥气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已经是冬天了,外面好凉啊,风吹到脸上,像是匕首在刮。
孩子在郭铴怀里扭头看吕婴,又叫他:“爹爹,来啊,爹爹,外面有小鸟,会飞……爹爹你来陪我看。”
“有我陪你看小鸟就够了。”郭铴笑笑:“你想变成小鸟吗?”
“想。”孩子激动得拍手:“要变成小鸟了,要变成小鸟了,我要起飞喽。”
“那我便成全你。”郭铴举起孩子,往上一托,又往前一扔,只听“啪”的一声,孩子几乎是连疼都没来的及喊。
孩子落地时,是脸朝上的,落下去的一瞬间,或许他以为自己变成了飞鸟,甚至还挂着笑。
孩子死的时候,一脸的血,闭着眼睛,再也不能动。他的衣裳都红了。没想到,小小的身体里,竟有那么多的血,一直流不尽似的。
因为摔得太厉害,
所有人都呆住了。
由高到低,在慎刑司的外栏杆处,坠落下去。
那声闷响,让人心里一颤。
许久,大家都没动。
郭铴扶着栏杆,默默地咧了咧嘴,而后在栏杆上抹了抹手,然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似乎是嫌弃孩子会将他衣裳弄脏一样,弄完这一切,他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刀子插回靴子里,望着地上孩子的尸首喃喃道:“你来到这世界上,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你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吧,你别怪我,谁让你挡了我的前程呢?你说是不是?由我亲手了结你,是你的福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