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你们的身体都还好吗?可有谁不舒服的?”
“没有,我们天天泥里打滚的人,命贱,身子好着呢,就是我有个老乡前几天摔了一跤,把头给磕破了,流了血,不过躺着养了两天头就不晕了,这不,今儿躺不住,还出去了呢。”
“没有人高热吐血吧?”
“没有没有,我们这样的贱民,若是高热或吐血,哪里还能活得下去呢。”
女人说的有道理。
她们衣食尚缺,如果得了瘟疫,自然没银子拿药,八成是要死的。
知道她们无事,便放心了。
女人亲自送相遂宁出了桥洞,又目送相遂宁上了马车。
“若是有个家,定然请姑娘常来坐坐,可是我们在这个地方,不成体统,也不好说让姑娘下次再来。”女人又搓起了手,拘谨的低下头去。
“你叫什么?”隔着车帘,相遂宁问她。
也算见过两面了,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彩虹,娘家姓戚,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总生不出来,天也不好,下着雨,后来雨停了,我娘才生了我,整整生了一天一夜,受了大罪了。恰巧雨后天边有道彩虹,我爹娘又没读过什么书,想着就叫我彩虹吧,彩虹好看。可惜我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彩虹,都会过去的。”
“谢谢姑娘安慰我。凡事都能过去,借姑娘吉言。姑娘真是善心人。”彩虹笑笑:“姑娘关心我们的安危,可有关心他?”
“他很好。”
“上天有眼。”
马车缓缓而行。
通往城南桥洞的路不大好走,草深路窄,繁华迷眼。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半日,甚是颠簸。
明珠掏出团扇给相遂宁扇着风,窗外景致真好,枝繁叶茂,红柳绿,面前的小姐也恢复了往日的神彩,唇红齿白,长发及腰,发间点缀的小小珠,都透着耀目的光华。
“彩虹跟姑娘提的他是谁?”明珠不解。
“你猜。”
“难道是?”
“是。”
“那我们现在去蓝府?”
“不去。”
“姑娘去看了衙役,又看了彩虹,怎么偏不去看小蓝大人,难道姑娘不怕小蓝大人身体不舒服?”
相遂宁不是没担心过蓝褪的安危。
蓝褪毕竟是公主府里的人,如果他有什么事,公主头一个坐不住的。
宫里的太医八成都得到公主府上去应卯。
可并没有听谁说太医往公主府去。
且陆御是小蓝大人的至交。
如果小蓝大人有事,他头一个跑在前头的。
而陆御给自己医病,只字未提小蓝大人之事,想来他是无事的。
无事便好。
贸然往公主府中去,莫说是公主,便是门口那一关都无法张嘴。
该怎么说?
许久不见他,特来看看?
来看看他是不是有病?
还是不去了吧。
去天桥。
去往天桥的路有些艰难。
大道宽敞,奈何人多。
摩肩接踵,坐在马车上向外望,黑压压的皆是人头。
客栈,酒坊,青楼,当铺,河流,船舶,马匹,骆驼,房子跟风景渐次往后退去。
倒也见三四个流民模样的人夹杂其中,或是倚在永安河旁的栏杆处晒太阳。
比起前些天,流民似乎真的少些了。
天桥永远都是那么繁盛。
扶姜国的耍蛇人踩着鼓点,将蛇缠在脖子里,一面扭动腰身,一面轻舔蛇的眼睛。
披荧黄色薄纱的舞娘整个人站在壮汉的肩膀上,只用足尖立着,胳膊软得像没有骨头,那双涂了蔻丹的手是真美啊,白得发光。舞娘的眸子有淡淡黄色的光晕,那眼眸真深啊,看一眼,像跌入深渊,再不好出来了,她们只需勾勾手指,就有男人要流哈喇子。
那个算卦的先生还坐着摆摊,大伙都踮脚看节目,算命的人少,他端着茶壶眯着眼睛,一面喝茶,一面轻轻地抖动屁股。
算命先生都被舞娘传染了,忘了自己的老本行,喝口茶也能扭起来,板凳上有弹簧一样,怎么也坐不住。
卖豌豆糕的婆子拿着刀等着人来买。
卖葫芦的小贩还是不厌其烦的见个小朋友就要问一声:“吃不吃啊,又酸又甜,吃了开胃。”不等小朋友回答,他便取下一串来,放在小朋友面前晃一晃:“闻闻啊,闻闻不要钱,看是不是酸甜可口。”
小朋友被他招得流口水,大人便恨恨道:“去一边吆喝,哪都有你呢。”
天桥下的人,无论贫富,皆能找乐子。
遇上说相声的,一吊钱够听五六场,说相声的人说得卖力气,台下听得人哈哈大笑,直笑的鼻涕泡儿都挤了出来。
天桥安稳。
百姓平安。
那就是说,青城如今,并没有什么瘟疫。
至少眼前看到的,没有。
锣鼓声,唢呐声,大人跟孩子说话声,笑声,这些声音像蚂蚁一样钻进人的耳朵里,让人耳朵痒痒的,只有一个声音从西北边墙角传来,显得格格不入。
是哭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