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下,是雨石铺陈的小道,曲径通幽,过一个垂门,一直通到八角凉亭。
凉亭外碧波荡漾,湖水泛青,湖心里的红鱼惬意的游来游去,只需抛洒一点点儿鱼食,它们就一窝蜂似的聚集过来,像一团火在湖底燃烧了起来,又像是傍晚的火烧云从天上落进了湖心里。
八角凉亭用琉璃盏盛着各样果子,几个小妾陪坐着,周大人歪着喝了酒水,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
那张结案书,就卷放在石桌上,一个奴婢添水的时候不小心,将水洒到了结案书上头,周大人扶着椅背就坐了起来:“这么不小心,这是要给皇上看的,好容易才写成。”
奴婢吓得端着茶壶不敢吱声,只是跪着。
“自己下去领罚吧。”
奴婢正要离去,相遂宁拦下了她。
周大人不明所以,如果不是相遂宁,碧波荡漾,美妾在怀,真是良辰美景舒服极了,怎么她一个姑娘家贸然面见,还要多管闲事不成?
周大人翻了翻白眼。
相遂宁福了一福。
“我惩罚奴婢,你看不过去?”周大人打着呵欠。
“大人不该罚这个奴婢,反而应该赏她。”
“噢?何出此言?”
“这个奴婢弄湿了大人的结案书,这张结案书就不能呈给皇上了,说起来,这个奴婢还帮了大人的忙。”
“嗯?”
“这张结案书如果递给皇上,皇上问及,大人恐怕无法自圆其说。”
周大人干脆坐直了身子,也不要美妾陪着了,通通打发走。
他觉得结案书写的虽不至于催人泪下吧,但至少挑不出毛病啊。
这个相遂宁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你直说吧。”周大人明显不待见相遂宁:“虽说你们女子头发长,见识短,但我也不是不让老百姓说话的人,你有什么想法,讲出来。”
“且问大人,既然是白家下人勒死了常公公,又摆出常公公上吊自杀的假象,为何常公公被人发现时,不是上吊,而是被人当做气喘病犯了?”
周大人被问住了。
怎么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
要知道当初常府置丧,说起常公公的死因,都说是气喘病发作,不治而死。
如果常公公是白二、白四说的那种死法,常府不早炸开了锅?
常公公难道还有别的死法?
怪道在朝为官,官员们都不大敢招惹太监,死了的太监尚且这么多事,更何况活着的?
周大人惆怅。
又庆幸还好相遂宁发现了疑点,不然等皇上审问起来,他答不上,皇上还不把他当成草莽之流?
周大人只觉刚才喝的酒也没那么上头了,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这一刻,周大人也对相遂宁高看了两分,不再把她当成小姑娘,而是有意跟她探讨案情:“依相姑娘所见,杀人凶手是不是白二、白四等人?”
“尚不清楚。”
“依相姑娘所见,杀人凶手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也不清楚。”
好吧,一问三不知。
“送客。”
相遂宁有些忧心。
周大人可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青天大老爷。
他手下也不是没出过屈打成招的案子,皇上几次催促进展,难保周大人为了政绩弄个替罪羊出来。
常公公真的是被月娘等人谋害的吗?
或者此案另有隐情?
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线索。
还好有陆御。
陆御在青城非法行医,有时候去药铺里闲聊,有时候去药铺里抓些药,这些药铺里的大夫,他多少也认识一些。
近来大伙都在议论常公公的案子,有个大夫便说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情节。
原来,这几天郑仵作的夫人余氏病入膏肓了,郑仵作正满城寻大夫给他夫人瞧病呢。
大夫们私下也曾议论,说是郑仵作天天接触尸身,或许是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余氏,余氏本来就不硬朗,一过尸气,病重一些也有可能。
余氏常年卧病在床,药也是喝了一副又一副,常年缺乏锻炼,腿有些萎缩,身子孱弱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瘫痪的人突然病入膏肓,却不正常,毕竟她卧病归卧病,五脏六腑却没有什么大毛病。
郑仵作为了余氏的病,接连跑了好些药铺,大夫也换了好几个,手上那点儿银子也是听不见响儿就没了。
可请的大夫都异口同声地说,余氏如今有了心病,心魔难除,喝药也没有用,怕是不中用的。
郑仵作听到此话,脸色便不大好,他面色本就黑,大夫的话让他面如猪肝,一直红到耳朵上。
他慌里慌张往家走的时候,还差点儿撞进陆御的怀中。
相遂宁决定亲自去郑仵作家走一趟。
毕竟当初为常公公验身的人就是郑仵作。
如今没有头绪,或许郑仵作那里能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陆御这次扮演的角色,是个大夫。
本色出演。
他毕竟是陆太医的儿子,有陆太医的名头在,陆御也跟着脸上有光,青城之中,不管他到谁家非法行医,都还受些待见。
郑仵作亲自迎了出来,要知道,以仵作的身份,是请不到太医来家里看病的,能请到太医的儿子,也算福气,郑仵作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陆御给余氏把了脉,从袖里掏出一粒黑丸来。
包治百病的黑丸一向不会出错,陆御总会随身带着。
比余氏更重的病,黑丸也能治好。
郑仵作焦急地伏在床头,看着余氏吃下黑丸,又给她送了两口水下去,将碗放下,才想起来给相遂宁让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