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老鼠耍流氓,跟成了精似的,追在相遂宁后面咬,又从相遂宁脚面上爬过去,吓得明珠直接蹦上了牢房门口的一块石头,蹲上面不敢下来。
终于把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甩在脑后,相遂宁在前,明珠在后,心有余悸,明珠一步一回头:“姑娘真要去看望月娘?依奴婢看,姑娘不去的好,她那样的人品,不值得姑娘去。”
“我并不是为了许俊去看她,只是为了常公公。”
“为了常公公?”
“许俊说了,他不是凶手,如果他果真不是凶手,那月娘为何要诬陷他?这背后的真相,值得我们去一趟。”
月如钩。
银月温润,光芒温柔。
星子稀疏,淡光抚矮墙。
这样的夜晚,青城的夜生活才刚开始,那些铺面都敞开着门,伙计们在门口摇着白毛巾往里揽客,几间烧烤铺子这会儿正是上人的时候,烤羊肉,烤鸡腿,烤辣椒,烤韭菜,刷一层料,刷一层油,那滋味,香死了,再喝上一两杯米酒,那个顺滑,那个舒坦,给个男人都不换。
船上的灯笼由近及远,像一粒粒明珠,沿着永安河一直蔓延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夜里的青城山沉默不言,就像贫瘠的长福庄。
月光照亮了长福庄的小巷,跟泼了一地的油一样,明晃晃的。
稀稀疏疏几盏油灯从窗口冒出昏黄的光,几声狗吠夹杂其中,又有妇人拍小孩子睡觉的哼哼声。
月娘家门口。
大门紧闭,一把破锁耷拉在上头。
相遂宁伏身在矮墙一侧静静等着。
这个时辰了月娘不在家,她去了哪里?
等了一个时辰,月亮隐进了云里,还是不见月娘回来。
墙缝里的蛐蛐开始叫唤了。
明珠蹲坐在矮墙旁,蹲的太久了,腿有些酸涨。
“姑娘,咱们还要等下去吗?万一月娘晚上不回来怎么办?”
“不会的,过了亥时城里就要宵禁,这里是她家,她八成会回来。”
“姑娘为何要等她?难道月娘身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嘘——”相遂宁给明珠打了个手势。
月光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两个人好的什么似的,那个男人搂着月娘的腰,月娘小鸟依人,有说有笑的依偎着男人。
同样是男人,许俊的待遇可是差远了。
这场面若是许俊看到,非得吐出一口老血。
“聂老爷,那死鬼已经被关进牢房了,他杀了人,恐怕命不久了,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还得聂老爷关照才行。”月娘撒娇。
那个叫聂老爷的,看上去五十来岁,留着胡须,戴一顶网丝高帽,体形倒跟常公公差不多,他在月娘脖子里蹭了蹭:“等他死了,就没人妨碍咱们了,到时候不就可以双宿双飞?”
“聂老爷你家里有好几位夫人,我又算什么,聂老爷说疼我,恐怕也是骗人的。”
“怎么会骗你,现在就进屋去疼你。”聂老爷几乎将月娘抱了起来,二人开了锁,进了院,透过门缝,依稀可以看到卧房的灯亮了起来又熄灭了,过了一小会儿,灯又亮了,接着是穿衣裳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咳嗽声,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位聂老爷走了出来,月娘一边系扣子一面整头发,待聂老爷走出门口,她伸胳膊拉住他的腰带:“老爷何时再来?”
“太晚了,我得回去了,明日我们还是老地方见。”
月娘在袖子里一阵摸,摸出一个像香囊一样的东西给聂老爷系在腰带上:“这个香囊是我做的,放心,是用寻常的布缝的,外头什么也看不出来,这里头,塞的是我的头发,聂老爷要常带在身上才好。”
“一定的,一定的。”二人又缠绵了一会儿,才依依惜别。
明珠躲在矮墙外捂住了眼睛。
她一个未婚少女,目睹这亲亲我我的场面,还是两棵老葱,唉。
后来相遂宁才知道,月娘的这位相好,名唤聂老爷的,是青城里的一个土财主,仗着祖上的积累,世代经商,虽是小生意,但还是在青城买了三进的院子,又养了一个大老婆并三房小妾,生了儿子女儿无数,便是晚上睡觉,也可以像皇上一样,今儿宠幸这个,明儿宠幸那个,日日新鲜。
月娘,就是在他府上洗衣裳,刚应聘过去的时候,要洗大大小小十来口子的衣裳,一个月是半吊钱,有一回她给聂老爷洗衣裳,洗出一两银子来,她没有贪,亲自拿给聂老爷,聂老爷深受感动,跟她多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聊走火了,从每天聊几句变成离了她不行,没过多久,二人便滚到了一张床上,自那儿以后,府上的衣裳基本不用月娘洗了,换了别的婆子,那半吊钱月娘还是照领,每天去聂家上工,也只是走走过场,骗一骗许俊,遮一下别人的嘴罢了。
这一夜的长福庄之行,相遂宁觉得收获颇丰。
月娘的相好,原来是那位聂老爷,并不是常公公。
她诬陷常公公,自然是仗着常公公势大,想着许俊不敢报仇,这事便大事化小了,最重要的,保全了聂老爷。
常公公真可怜,一个太监,要背这样的锅,自己还不知道。
许俊也可怜,恨人都没恨对。
许俊在牢房里受刑,却不肯招认残害人命的事,青城的人纷纷议论。
“他一个赶车的,又不会什么武功,他有什么本事杀一个大宅院里的公公?”
“没听说公公是被勒死的吗?他常年赶车,手上劲儿,勒死一个人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吧?”
“听说他在牢房里挨了打,一直不肯招认,会不会真是冤枉的?”
“不冤枉吧?新传出来的消息,说许俊他已经招认了。”
相遂宁辗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不大愿意相信。
刚见过许俊,他信誓旦旦地说没有杀人,怎么他又反口了吗?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