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慢悠悠的走过去,探头看了看常公公的脖子,故作轻松道:“瘀痕在哪儿?本官怎么没看着?或许是内堂昏暗你们瞧错了。”
八喜叫相遂宁:“相二姑娘你来看。”
“她一介女流,胆子甚小,死人的事让她看什么,再吓着她。”周升试图拦着相遂宁。
相遂宁只扫了一眼,便恭恭敬敬的对周升说道:“久闻周大人声名,今日给常公公换衣,正好周大人在此,想必是天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公公脖子上的瘀痕十分可疑。”
陆御本想说“家父是三品御医,行医的事我也略懂一些,但凡那些气喘病而死的人,不曾发现有谁脖子里有瘀痕。”转念一想,自己现下扮的是小厮,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于是便乖乖的站在一旁。
“常公公身份尊贵,这里又是皇上赏的宅院,谁还能谋害公公不成?怕是你们想多了,依我说,别耽误了时辰,穿好衣裳放回去吧,还有几位大人要来致哀呢。”
“周大人是青城的父母官,治下百姓有事,周大人何不请个仵作来验一验?这样常公公的死因也清楚了,皇上问起来,周大人也好交待不是?”相遂宁的话虽然软乎,听着像是奉承周升,无形之中也给了周升不少压力。
这个八喜是跟在皇上屁股后面的,他发现了常公公的异样,如果自己这个父母官蒙混过去,皇上问起来如何是好?
“那便依相二姑娘说的,一会儿我派个仵作来细细的验一验,如果验出了什么,我自然会追查到底,如果没验出什么,那就不耽误常公公的火化了。”
送走周升,八喜伏在灵床前痛哭起来:“公公,你死了不能说话,但若有冤屈,也请给我托一个梦,如果真有人加害公公,我一定替公公讨回公道,即使搭上我这条命,也愿意。”
一个小太监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十分动容,那几个家奴也想到常公公对他们的好处,不禁默默的流下泪来。
“八喜公公节哀,周大人也说了,会查这事。”相遂宁安慰他。
八喜喃喃道:“若公公是被人勒死,那就是罪案,自古罪案,逃不过情字,钱字,仇字,你们几个好好想一想,公公房里可少了什么东西没有?银子瓷器字画可有不够数的?”
几个半大家奴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你们再想想,最近公公可得罪了什么人?”
几个家奴又摇摇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家奴站起来回话道:“昨儿从咱们门口路过的马车,马车上还落了个粪桶,那脏东西流了满地,我当时只顾清扫了,后来想想,那个车夫面熟的很。是了,半个月前,常公公在路边买了一根甘蔗站着吃,那车夫还朝公公吐口水。”
“或许他是不经意的呢。”八喜皱眉。
“他是故意的。”家奴想了想道:“当时有贩子卖甘蔗,常公公说他小时候家乡也种甘蔗,就要了一棵去了皮,截了一小段儿站着嚼,那个车夫赶着马车迎面过来,特意在常公公面前停下来,朝着常公公吐了口浓痰,差点儿脏了公公的鞋。当时我们还想揍他一顿来着,谁让他没眼色的,不料我们没动手呢,他先燥起来了,骂我们‘一群没根儿的,还学人家出来骚。’这话不是把公公也骂进去了吗?我们不愿意,拦住他要挥拳头,公公却说跟一个赶车的计较什么,就让他走了。”
“你可知道那赶车的叫什么?哪里人?跟公公有什么过节?”相遂宁问。
“倒不知他跟公公有何过节,就是他看公公的眼神挺凶的,昨儿的马粪,怕也是他故意倾倒的。至于他叫什么,住哪里,小的就不知道了。”
家奴提供的消息虽少,也算是有了线索。
八喜照例是送相遂宁出门。
或许是常公公的异样让他忧心,他眉头紧锁,声音也无精打采的:“不知道周升周大人何时派仵作来,常公公这里可等不了太久,天热了。”
比起昨日,今天常府内堂已经用了冰了。
毕竟天越来越热,知了开始卧在树梢上没日没夜的叫。
农户家里的牛已经不想耕田,懒洋洋的趴着打盹儿,青城里跑的马车,那些拉车的马鼻子里直冒白烟,跑上一段儿,车夫要给他们喂些水才行。街巷子热哄哄的,没一点儿水气,往日温润的青石板路现如今被日头晒的能当铜镜照。
这个时候停尸在房里,能停五日已经不得了了。
常公公出了事,常府像一口大钟停了摆,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活人死了,关系也没了,谁还会真心来关照呢,内堂里摆的两个大铜盆,那里的冰,还是皇上从夏日的冰敬里抽出来的,让小太监每日抬了送到常府,一日两回。
即使用冰,也保不了多久。
事不宜迟。
周升那脾气,相遂宁还知道几分,让他找真相,猴年马月呢,更大的可能,他将就一下,这事就不清不楚的过去了,对一城知府而言,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重要的,常公公已经死了。
那就自己查。
陆御不相信她能查到什么线索:“青城很大,这里的车夫少说有千百个,难道你一户一户的去找?那得到什么时候去,常公公等不了那么久的。”
“你放心,我有办法。”
“你可不要以身犯险,如果你需要我,就告诉我一声,虽不至于上刀山下火海都跟着你,但假扮个小厮啊,夫人啊,丫鬟啊,小姐啊什么的去套套消息,我还是可以的,毕竟我长的比较清秀,身段儿也婀娜……”
“好了我知道了。”相遂宁冲他福了一福,带着婢女明珠乘了一辆马车走了。
“利用人家的时候,说的都是好听的,利用完了,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跟人家说。女人啊,就是这么无情。”陆御冲着相遂宁离去的方向直摇头。
马车趟过长街,远远看到一个仵作打扮的老头,白着胡须,背着个箱子朝常府的方向走。
做仵作这一行的,虽人不多,但待遇也不是很好,按青城的行情,每个月也不过一两半银子。
而且做这一行,容易被人误会不吉利,亲戚聚会不准上桌,便是儿女的亲事,也不好提的,这不仵作郑老头低头猛走,还是被一个老婆子追着喊:“身上一股味儿,难闻死了,下次别从我菜摊前过了,免得我菜都卖不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