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太快了,快到他没有抓住,只愣愣地看着黑暗里模糊不清的影子。
虽抓不住,却是本能地觉得危险,性命之忧,让他不敢再爬起来,巴不得能缩到地里去。
参辰没有去管慌乱得手足无措的刘迅,用长剑缠住马鞭,狠厉一抽。武器脱手,车把式又去抽胸前匕首,参辰抬起一脚踢过去。
没有收着劲道,为的就是速战速决,他不能让李渡威胁到郡主。
势大力沉的一脚,许是直接伤了脏器,车把式一口血喷出来,再无力纠缠参辰。
夜风呼啸,吹得树林摇晃。
九月下旬的山风满是寒意,迎面灌入口鼻,李渡几乎又要捂着嘴咳嗽。
他勉强忍住了,心里谋划着脱身的办法。
苏议去了吉安镇方向,王节回庄子去了,无论是谁都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靠两条腿,他不可能跑得过参辰。
唯一能用的就是马匹。
他们的马车落在了身后,前头是宁安的马车。
把车架子从马身上卸下来需要时间,他得抓住宁安,以宁安为人质、让车夫卸车。
李渡的思路很清晰。
先前他看到了宁安的位置,即便挪动过几步、大体上也差不多,等离得近了、再看清楚些,必须一击必中……
李渡不知道的是,林云嫣也是这么想的。
她站在山道上,一步都没有动。
看着疾步跑过来的人影越来越近,她脑海里的各种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曾经,牛伯驾车在这山道上疾驰。
曾经,她和徐简为了摆脱追兵想尽了各种办法。
曾经,他们比现在的李渡更狼狈!
她想到了那间院子,坍塌下来的屋顶,滚滚的浓烟,炙热的火焰……
她听见了阵阵的蝉鸣。
李渡已经近在眼前了,与林云嫣不过四臂之远。
势在必得!
伸出手掌,李渡抓向林云嫣的脖颈。
林云嫣倏地抬起了右手,袖口直直对着李渡。
咻——
空气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李渡没有反应过来,只晓得有什么东西扎了他,力道极大,震得他控制不住身形、向后倒去。
下意识地,他收回了手掌,探向咽喉。
很凉,那东西很凉。
很烫,他的血滚烫。
李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林云嫣。
没有徐简在旁,甚至也不是参辰动手,宁安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为什么能……
李渡倒在了地上,看着黑沉沉的天,暗了、更暗了。
他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
大业未成,竟、竟然死在……
李渡一动不动,也再不可能动弹了。
林云嫣放下了胳膊,面无表情看着,而后抬起眼帘、看向刘迅的方向。
刘迅已经傻了。
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李渡扑向林云嫣,结果压根没有碰着,李渡就倒下了。
这到底是……
林云嫣这样的弱女子,为何……
“啊!”刘迅抱着头大叫一声。
先前没有抓住的念头,这一次再清明不过了。
他想起了法安寺,想起了知客僧与香客们的话,想起了那条长长的山道,想起了曾经被他否决过的可能性。
“是你!”刘迅惊恐万分地看着林云嫣,大喊道,“杀了耿保元的是你!”
林云嫣哼笑了声,走向刘迅:“是我又如何?”
“我……”刘迅语塞,说不下去。
报官?告诉殿下?
他现在这个处境,真是异想天开!
“我肯定不说出去。”刘迅认怂了。
林云嫣连李渡都敢杀!
李渡是谋逆不假,但按理这等身份、抓回去交给圣上才是正途,林云嫣却一箭封喉。
她明明可以直接射向李渡的腿或者胳膊、将人生擒的。
“我不说耿保元,我也不会说李渡怎么死的,”刘迅哭着求饶,“你放过我吧,嫂子,你看在母亲的份上放过我吧!我滚回曲州去,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林云嫣抿了抿唇:“嫂子?你配这么叫吗?母亲?你也就是落难时会想起母亲来!”
刘迅还想说什么,林云嫣与参辰道:“断了他的右腿!”
参辰面不改色,不问缘由,郡主怎么吩咐就怎么做。
长剑刺向刘迅的右腿,鲜血喷涌,他痛得嚎叫。
林云嫣一瞬不瞬看着刘迅,双眼含泪。
“有些事是注定会发生的。”她低声呢喃着徐简说过的话。
那是徐简一次次努力得到的答案。
他避开了西凉人的长刀,征伐数年,却还是伤了腿。
徐夫人曾与林云嫣说过她的噩梦,梦里,她都疯了。
拿着剪子刺刘靖;满头白发被徐简护着奔逃;抱着双亲牌位倒在祠堂里痛哭……
林云嫣都记下了。
徐夫人说,徐简背着她一路逃,被团团包围下、徐简腿上挨了一刀,她看到艳红的鲜血,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刘迅。
她的小儿子就那么看着,没有帮她,也没有帮徐简。
那是梦,又不是梦。
是林云嫣不曾走过的时光,却是徐简真切努力过的曾经。
林云嫣咬住了唇,泪珠顺着脸庞滑下来,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倒在胡同里的人可以从陈东家变成李元发,那么,断腿的人又为什么只能是徐简、而不能是刘迅呢?
本以为今生再不会遇见刘迅此人,看在徐夫人份上,圣上判决后他们都没有赶尽杀绝。
可刘迅又回来了,与李渡在一辆马车上,看着林云嫣手刃李渡。
那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血债也血偿!
“不留活口。”林云嫣道。
参辰应下。
刘迅还在抱着右腿哀叫,听到林云嫣下令,顿时傻眼了。
林云嫣已经伤了他的腿,竟然还要他的命?!
“毒妇!”他大叫道,“你……”
参辰两步上前,捂住了刘迅的嘴。
很快,林云嫣身后再无动静。
她看了眼天色,与牛伯道:“我们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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