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许有银发现刘靖栋站在路上不往回走,顺着刘靖栋的目光看一眼远方,四支商队人影越走越小,刘靖栋还站在这里傻瞅啥。
“没什么。”
刘靖栋心想:
商队那些汉子遭罪走这么一趟,历经数月,怀里揣的热乎乎银钱,就是一家家老小的希望。
选择腊月二十八披星戴月上路,就为赶在正月十五前回到家乡。
趁年味儿没散开前,跪跪爹娘。再将银钱交给媳妇,让媳妇手头宽裕一些该添置啥就添置啥,抱抱娃。
想必在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这些汉子们在外面可能看似再普通不过,却是一个个小家的雄鹰。
所以此情此景,他很想吟诗一首。
无奈看半晌也没憋出一句完整话,只能将这副场景默默记下。
刘靖栋本就心情低落,当回到铺子后,看到眼前一幅幅景象,更是心绪复杂。
因为几位大掌柜将存储的冻饺子全买走了,一堆村里奶奶们正在和面、剁馅、包饺子。
面板放在炕席上,没有那么多张桌子,一群奶奶辈的老太太们只能猫腰跪坐在那里,六十多个擀面杖同时在擀皮。
许家、美壮家还有王家和万家,每家一种饺子馅,各家单独提供面粉。每家也会给包饺子的老婆子们一人发三十五文工钱,别说腊月二十八了,就是大年三十也要干。
旁边还有一伙妇人,由满桌子大婶带队在包粘豆包。
大鹏和大飞在外面炒栗子和瓜子。
刘靖栋很难想象,村里那些做挂面和灌香肠的大姨婶娘们又会忙成什么样。
听说那是镇北军订的货,必须要在大年三十前赶制出一部分。
还听说那些婶子大娘被吓的三天两头洗头发,就怕做吃食给做的不干净掉脑袋。
刘靖栋上炕接过两盖帘饺子帮忙送出去。
外面,许有粮和许有仓正带着一帮人抡起锄头劈砍冰柜。
冰块碎掉,许有银从旁记录这个柜子里面有啥,数量又是多少,哪些要拿进屋里化开留着给商客吃用。
刘靖栋记得,最开始村里用水和雪堆做冰柜,铺子前大概堆有七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冰柜。
眼下随着卖随着劈开防耗子的冰柜,只剩下十二个。
十二个冰柜存储指定是不够做买卖,可想而知要将货物备全又要干多少活。
后院,汉子们在喊话美壮的男人。
刘靖栋很纳闷许有仓怎么转眼又出现在这里,难道哪里有重活哪里就有他吗:“马小柱,随我们上山砍柴,动作快点儿,今日还要捕鱼。”
不敢再从村里运柴火了,要不然各家会不够烧。
商铺这面一天费许多柴火,仅澡堂子那里量就很大。
而早先村民们上山攒的一筐筐松树塔,还不敢乱用,那是要卖给过路客人取暖用的。
这不嘛,大伙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看到柴少就要带着镰刀去雪地里坎些树木枝子,背回来放在灶房晒晒干再用。
不知王小柱怎么又就改姓马,随了他媳妇姓氏。
马小柱闻言嘴里叼着半个大饼子,边系紧脚脖子上裹的靰鞡草,边打着嗝地往外跑:“来了来了。”
刘靖栋听到四爷爷老态龙钟地喊道:“注意安全,来年了,别招惹熊瞎子,你得有命才能吃它。”
在四伯看来,要是各个都有打猎的本事,哪里还有那么多饿死的人,都往山里钻多好。
可事实上,连常年干这个的老猎户,打猎死的死残的残的人都有不少。所以日子能稍稍过得下去,就别去招惹猛兽,好好活着不好吗。
汉子们利落应道:“晓得哩。”
四伯和七叔手里也有活,正将木刺磨得光光的,打算做四个木框将四封感谢信裱起来。
两位老人很开心,这回可和外面飘扬的彩旗不一样,这次并不是咱主动往脸上擦胭粉,而是商客们对咱半年来玩命干活的认可。
四伯和七叔裱完感谢信后,还要忙碌拉绳子挂上一排排红灯笼。
刘靖栋看到他爹从另一间屋里出来,只简单进屋喝口热水就挥舞胳膊吼道:
“还剩下谁?随我来,咱们先去刨冰,否则等他们背柴回来,得啥时候能捞鱼。”
他爹扣头上一顶破帽子,又带走一大帮壮劳力。
刘靖栋开门进屋,给他娘吓一跳。
“你咋没去刨冰?”
“我……”刘靖栋想再多看看,记下这个与众不同的第一年。
“行了行了,快躲开。”胡椒刚捞完酸菜。
酸菜缸里的水拔拔凉,她两手要冻木了,正端着一大盆酸菜给许家送去。
“娘,我来。”
许家比谁家都忙碌。
许有银在和许老太汇报,娘,贵的鱼没有了,除非咱能自个捞到,但可能性很低。所以往外推大鲤子鱼卖吧。
许老太正带着妇人们在另一间地炕屋里拆洗被套。
客人们盖好多回,一拨一拨的来人盖,再不讲究吧,新的一年也要洗洗。还不敢多洗。
因为章掌柜走前说了,有商队没离开,要等大年初二前后才会赶路,他们几人就向别的商队推荐了,反正异乡过年在哪里都是过,去二道河过,那里更热情好客。
冲这句话,老四有银又是不要钱给人装瓜子,又是给人装栗子。
之前还怕挨批评,特意打照面就小声汇报说:娘,儿知道那些都是卖钱的,可是大过年的商队赶路不容易,三十聚一起住客栈还不知道能吃些啥,就自作主张,给那些队伍送些唠想家话能吃的瓜子。
许老太说,做的对,大小伙子,要敢于在小事上拿主意。
所以许老太也是怕到时又来客人,就算被单铺在热炕上烤干,也没那么多帮手帮忙缝制,只敢指挥妇人们拆一半被褥。
此时听说贵鱼也卖没了,闻言回答道:“成,知道了。老儿,你去把那些灶灰清理装袋子,夜里拉家里让你奶熬碱面。”
最近饭碗刷飞了,一盆盆的碗盆没晾干就用,刚才一翻才发现,连碱面也没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