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南阳老家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苏小酒扶着她到秋千上坐好,当着荣妃的面,不好表现出伤感,毕竟当时她是为了救荣妃才对徐莽出手,她不想让娘娘有心理负担。
于是笑道:“不过她说会写信回来,而且以她的性子,应该也不会逗留太久。”
她在荣妃旁边的秋千坐下摇了摇,问道:“对了娘娘,奴婢有件事,一直想跟您说呢!”
荣妃笑:“一直想说,那怎么没说?”
苏小酒倒是有些迟疑了,她要说的是关于非染跟苍联,两人回来后彻底放下心结走在一起,这本是好事,但苍联并非真正的太监这件事,她却不知该不该如实禀报。
宫中藏匿男子乃是死罪,她总不能仗着娘娘疼爱自己,就明目张胆的触犯宫规。
可不说的话,苍联在宫里也没法隐瞒一辈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跟自己一样,离开皇宫,换个崭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她已经跟非染和苍联商议过,她先把苍联带出宫去,再给他安排个新的身份,非染这边,可以让娘娘给她封个女官,在宫外赐下一座宅子,这样两人就能过上正常夫妻的生活。
很久以前她已经开过这个先例,所以只要荣妃点头,这事并不难办,但要循序渐进的来,因此她只说用惯了苍联,想把他要到身边,荣妃还当是什么事,似笑非笑看着她道:“别说一个小太监,你便是把非染一同要走,本宫还有什么不允的?”
苏小酒将秋千停下,拿捏不准荣妃的意思,却同荣妃笑道:“本宫可是过来人,还能看不出那两人的猫腻?只是本宫不懂,她们一起在宫中还能结成对食,你做什么只把一个讨了去?”
这两人都是苏小酒提拔起来的,她能看出来的,相信小酒定然早就知晓,断不会做出拆散两人的举动,是以荣妃有此一问。
苏小酒脑子没跟上,一时想不出好的托词,只得支支吾吾道:“因为苍联上次救过我性命,所以我答应要带他一起出宫的,至于非染,苍联说愿意等她二十五出宫,所以我才……”
“跟本宫还不说实话?”荣妃杏眼白她一记,哼道:“你不说,就休想把人带出去!”
苏小酒为难的看着她,怎么说呢?说苍联其实是假太监,是段家派来保护她的暗卫?
就算元和帝已经不在,这两条随便一个说出来依然是重罪。
可荣妃却打定主意要问出究竟,就荡悠着秋千等她回答,看似漫不经心,慵懒的杏眸中却隐隐续起锋芒,苏小酒心神一凛,她怎么就忘了,再情同姐妹,眼前这位,也是大渊第一尊贵的女人,更是大渊的无冕之王,怎么会容许身边有不可掌控的力量存在?
或许从一开始知道她是段家人时,在她收到瑞丰钱庄时,荣妃的心里便已经有了考量,只是碍于跟她的情分,她并没有打算说破。
可如今她就要离开皇宫,荣妃也借着这件事,解决盘踞在心里长久的疑问。
虽然段家的暗桩至今并未做什么有损大渊利益的事,但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些于荣妃来说,在关键时刻都是致命的隐患。
可段承泽经营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打下这些基础,若就此断送在她手里,她的良心过不去。
荣妃慢慢从秋千上起身,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是本宫为难你,可有件事你需明白,段家归根结底是东黎的势力,而且并不受你掌控,就算现在有你和十七在,两国之间交好,可谁又能保证日后不会有所冲突?要知道宫中势力盘根错节,有些事,若不扼杀于根苗,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再也撼动不了分毫。”
她是允儿的母亲,大渊的皇后,有权利,更有义务铲除所有潜在的威胁。
只是这个切入点是小酒,荣妃心里不得不为此而内疚,小酒对自己赤胆忠心,如今让她为了自己出卖段家人,她的心里,同样备受煎熬。
可人生在世,便是尊贵如她,亦有自己的不得已。
苏小酒如何不懂,沉吟片刻,郑重的跪在她面前道:“奴婢有罪,不该瞒着娘娘这么久,苍联他……他确是段家人,而且并未净身,奴婢也是不愿让他继续违规留在宫中,所以才想把他带出去。”
她俯身将头磕在地上,诚恳道:“他假冒太监,犯的乃是死罪,可是娘娘,段家于我有恩,苍联更是不止一次救奴婢性命,所以奴婢斗胆,恳求娘娘饶他一次,奴婢愿意将瑞丰钱庄奉上,以充盈国库!”
荣妃嗓子有些干涩,小酒刚刚才在她面前改了称呼,可自己抛出这个问题,瞬间便将两人的关系打回了原点——不,或许从今日起,她们之间便会因此出现深不可见的裂缝,而且再也难以修复。
一直以来,小酒都是她看做亲妹妹的人,可现在,她说话恭谨,跪的端正,一板一眼与自己拉开了距离,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可又无力改变。
苏小酒抬起头,从腰间取出瑞丰钱庄的信物,双手呈给荣妃:“还请娘娘网开一面。”
荣妃衣袖中的十指轻颤,并不去接那印章,蝶翼般的睫毛垂下,终是狠心道:“放过他可以,但是,你要让他将知道的所有暗桩一一交代出来。”
黄梨木的秋千仍在轻轻飘荡,两位宫装女子一站一跪,迷离而忧伤的气氛在四周扩散开来,良久,苏小酒微微一笑,叩首道:“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嘣~~
似有什么东西,无声的断了。
——
苍联很快便收拾好东西,身份揭穿,他已经不能继续待在宫里,随着他走的,还有十多名分散在其他宫中的太监,有的甚至已经做到管事之职,却在这个中秋的上午,毫无预兆的被遣离出宫。
不止旁人疑惑,连非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道别的时候,苍联伤感的同时,带了更多的如释重负,握着她的手起誓,会一直等到她二十五岁放出宫去,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有苏小酒明白,这些人能留下性命,已经是荣妃格外开恩,而她能做的,也仅止于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