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车往,一只黑猫爬上我的石凳,轻声呼唤它便来了,今夜的相识。
又或者,我不该听悲伤的歌,应该继续慢悠悠地读那本手上的《中国历代女子妆容》,看胭脂考眉黛考染指考,看秦时弄玉和萧史驾鹤西去,看桃扇的对歌,听江湖笑声和悠扬的美式乡村乐和在苏城的小巷里兜兜转转,用这些轻快养生的凡俗事情陶冶性情。
它又远去,坐在电箱旁的井盖上,再次钻入草丛,留下我背后听到会警惕的灌木丛声响。人生大概如此,定式了,没有很大的意思。
《日记》,老爹从前教我这首诗,念出来总会把一滴泪滴的“一”念做“疑”声音拉长而富有深情,显得里面藏着许多岁月的隐秘和不可言说。
既是青春的正当时,却也是戈壁化的正当时,你知道生活怎样,然后无奈到一种坦然接受的境地。唐寅的潇洒时大抵在三十岁后,他可无所忧,锄田问,换酒和流连声色犬马,这时候故作逍遥状是那么容易。
如此看,我似乎不太洒脱,有着很深的执念和悲伤,有这悲伤就做不到真正的逍遥。只是这一层之上淌过一条流水,它那么平静,平静到可以接纳一切事而不会涌起波澜。
原来身后是一株海棠树,它有五根粗壮的枝干,某枝上又一分枝,它们把一树的枝撑开,撑开了烂漫的,埋没了下的人。我只在盛景时最容易感时,春天的盛景和人生的盛景,而期正好。
他们来来往往,回去各自的家,带着各自的忧愁。
我的身后是夜了的一片荒地,一片未开发而青草茂盛的土地,与之相对的是苏州银行,远处是商业宫殿和白鹭园的湖泊,湖风很冷吧,一定比这里的冷。
是晚风让我掉下眼泪。
多年前在西施故里的回廊里坐着,靠在柱子上,红棕色的漆已经裂开,在名人故居看不出生活的痕迹。可是一种淡淡的哀伤挥之不去,一个普通如我的女子的一生,又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她流连于吴越大地,在陈宝国的电视剧里却没有轻舟远逝,而是饮下毒酒带着笑意颤巍巍跌出镜头,既已成定式,她无法接纳和再迎接新的人生了吧。勾践可以把妻子送入吴王帐中,可以尝他的粪便,把一切归纳到“徐图大业”“忍耐”中去,却像非人。
为何今夜会如此伤感,少年总会偶尔神伤吧,当面对孤独和去路。逃到相机的b门里,逃到别人的故事,逃到温柔的“不记得”里,也许昨天下午我不该去桃坞,不该翻那几页书。在马路边上穿行驶过落叶丛,沙沙的响和车流。
我已经不会写诗了,没有了那时候强烈的冲动,不会再为那些细碎平常太过感动。
今夜想着的他,不过是一个死去了半个世纪多的陌生人。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农历的生日,孑然一身的处境,许是因为旭文终于决定去找他的女孩,是因为老莫困于爱情,是因为我的舍友们今日一起玩笑的“虚拟男友”软件,自己在淋浴时唱的歌,还有已经空罐的咖啡,一起触动了某个柔软的角落。一桶一桶,这是我的外在之酒,苦到浮沫,一冲便弥漫整个房间,一杯又一杯,神色淡然味觉习以为常,杯中的残咖像浆一样附在其上,酸苦到无味的咖啡,还不够通透吧,他们酗酒,我酗咖啡。
年轻时正是糟蹋身体的好时节,有那么多的经历,那么多有趣的人,身体健康,可以喝酒,可以悲伤,可以酗咖啡,沿着海岸线走十几公里,或是穿过苏城的街巷和大厦骑行一天,时间这么哗哗的流逝,等春天过去,等期中期末考,到毕业再到中年。
雨巷里带着忧愁的南方姑娘会想什么,无非是这些吧,感时伤春,眼下的烦恼,或学业或生计,或明天和叫人叹息的爱情,无非这些。
我的目光是很琐碎的,看过的景物,扫视过去,他们的一整个人生被我凝成“坐在电动车后的人”“提菜篮的老奶奶”“一个保安”“一只猫”“这株海棠”,对我,他们就是天下,是世人,是人类,而我今夜不关心世界和人类。我只想到东坡,想念世英,还有觉民,他们是那么真诚善良的人,闪着光辉,想起几个落寞可爱的人和我。
盛时一过去我就会明朗起来。
回程,一路海棠,不堪忍受,飞速驶过影。
4月7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