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媚语,恍惚间,郑姨娘还来不及挡住桌上的灵位,就被走进来的柳姨娘给扒开。
在郑姨娘趔趄几步的空当,柳姨娘看着那灵位上的字,忽地嗤笑出声,扶了扶发髻,看着那燃烧未尽的祭香哼叹道,“妹妹这胆子,不小啊!姐姐没记错,老爷是说过,妹妹应该忘了本来的身份,好好待在叶府后院,享荣华,遵富贵吧?”
听得柳姨娘那尖薄的声调,郑姨娘已稳住了身子,由着素心扶着,看向院口一脸无奈地垂首绞着衣袖的方婆子,几瞬慌乱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
稳步走到祭桌前,纤纤玉手轻抬,取下了那未燃尽的祭香,捏着下尾抖了一抖,而后毫不犹豫地将那祭香倒插入香炉之中。
松开手,轻轻拍拭掉手上那几点烟灰。而后执起那灵牌,抱在胸前擦拭一二,小心翼翼地递给身后的素心,而后才开口朝着柳姨娘说道,“姐姐说的话,妹妹听不懂。妹妹乏了,姐姐请自便。”
说罢也不顾柳姨娘有何反应,直接转身带着素心回主屋。
刚及屋前的一阶台阶,就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喀!”,郑姨娘当即顿了步子,咬牙拽紧袖中的玉手,扇贝睫轻扑,而后,深吸一口气,继续抬脚进主屋。
却不料,右脚刚抬,后脊就被一硬物狠狠砸来,一个踉跄,亏得抱了灵牌的素心上前两步拽住,否则她当真是要撞在那木门之上。
“柳姨娘,你做什么!”
柳姨娘听得那素心这般激动地朝着自己大喝,只又拿起桌上的一个鲜火的苹果,樱口大张,狠狠地咬下去,嚼着那美味的苹果,一番品味,咽下之后,才轻笑一声,斜睨着主屋前狼狈的主仆二人,悠悠说道,“你看见的,就是我就做的。”
忍着后脊的疼痛,目光触及那在地上滚了三五圈之后,大剌剌地露出一口青白的红苹果,眸色愈狠。
“姐姐不要太过分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郑婉言满含怒气的声儿,柳姨娘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面儿上,她却是要把那披着羊皮的狼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心狠都还回去!
一点不留!
“过分?哼!我这是青天白日,明明白白地戳你的脊梁骨,比起你当年暗自下药,害我痛失孩子,终生不育,过分么?郑婉言,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
郑姨娘听得柳姨娘提到此事,适才的气愤一瞬间闲散不见,只剩满目疑惑,转身定定地看向那拽抠着手中的苹果,面目因心中之气已扭曲不堪的柳姨娘,眉目紧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害你的孩子!”
听得郑姨娘还不承认,柳姨娘更是气郁,当即容不得大脑思考,又将手中的苹果朝着郑姨娘狠狠砸去,“贱女人!沈雪如走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堪堪躲过这一明击,再抬眸,那柳姨娘已带着她的丫鬟出了静心阁。
庭院之中,无端扬起一阵秋风,吹得香炉之中的香灰分洒四处。空气里,迷迷蒙蒙淡了她的视线。
素心替郑姨娘理了理衣衫,急切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儿吧?”
听得素心的唤,郑姨娘才收回了那凄凄的眸光,道了一句无碍,便又淡定从容地转身推门而入。
沈雪如,若你回玄都,我一定不让你好过!
留香阁。
柳姨娘从静心阁气冲冲地回到主屋之后,当即随手提了屋口的瓶朝着屋中某地就是一砸。
“哐!”
听得这一声巨响,茴香一个惊吓赶忙上前止了柳姨娘下一个动作,焦急地问道,“姨娘!您这是做什么?!”
被茴香拽着拖到桌边坐下,转怒为泣,想起今晨沈雪如让人送来的东西,柳姨娘就哭得一塌糊涂,抱着茴香一个劲儿地唤,“茴香!我好难过!我好难受啊!”
茴香,不过十五岁,三年前因为这柳姨娘的老奴死去,才被买入府分到了留香阁,做了这柳姨娘的贴身丫鬟。
进府之时,旁的人都说自己命不好,才被分到了这贱媚的柳姨娘的院子。一开始,自己也是心忧忧地来。
第一次见着这媚姿媚骨的柳姨娘,茴香只觉得,自己的命是真的不好!
可是,身前这女人,在第一次,就和自己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说很喜欢自己。此后,人前,她是她的仆,人后,她却是被她当做女儿一般贴心对待。
一个人前张牙舞爪惹人厌的女人,人后却是温柔如水,只是一个有着母性的女人。柳姨娘常常在梦魇之后,总是会抱着自己哭上大半宿。也总是会在二人待在屋子里的时候,傻傻地说,“要是当年我不出事,我的孩子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就算是个女儿,也好啊!”
后来跟府上老人询问,茴香才知道,原来,十多年前,柳姨娘也是走过身孕的,可是孩子还未成形,就被人下了药流产,从此之后,再没能怀上一个孩子。
听说,是主母沈氏动的手,因为叶府不允许柳姨娘这等身份的女人生孩子。
柳姨娘默默地养好了身子,却是从此不再收敛,在这府上,嚣张跋扈许多年,只因为如此,府上的人才没人敢明里挑衅她。
茴香只是个乡下小丫鬟,父母双亡,被叶府从府外买了进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柳姨娘会选择这么伤害自己名誉的方式保护自己,但是,柳姨娘对她好,给了她娘亲一样的疼爱,她就该对柳姨娘好。柳姨娘没有女儿,不嫌弃她,那她就愿意当柳姨娘的女儿,就算旁的人瞧不起自己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