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成想了想，说：“我爷爷辈，是当大官的。这是几代人当官积攒下来的结果。换现在的话说，我爷爷是官n代。我家人丁并不兴旺。我爷爷虽然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可是那些姨太太们，生的全是女儿。幸好，我奶奶不愧是正房太太，肚子争气，生了我爸爸。不然，只怕她会被我爷爷休了。”

翟成说：“我爷爷脑袋瓜子还是挺灵光的。一看政局不对劲，他立马抛弃节操，改投——你懂的。总之，他用我们家传了几百年的老宅子，和我们家攒了几辈子的良田，换来了他自己的继续当大官。我爸爸是一根独苗，我爷爷宠得很。被溺爱过度的孩子，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把孩子给毁了。我爸爸是抽大烟的。我就不明白了，那个时代，大家饭都吃不饱，他是从哪里搞来那么些烟土的。”

翟成用手指弹了弹烟灰，说：“我爷爷这人是有点眼光的。他早早就看上了他一个朋友的女儿。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烟鬼？尤其是那么好一个姑娘。我爷爷就耍了心机，赶上什么什么运动，就让人趁乱，把他那个朋友抓了。你知道的。他原本想自导自演一出戏，让我妈感动一下，以身相许。他没想害他那个朋友。谁知那个朋友有点文人的清高和固执，居然一个想不开，上吊翘辫子了。他那个朋友的老婆跟他那个朋友感情很好，得知这个消息，也自杀了。我爷爷着急忙慌给他那个朋友善后，给他平反。那个朋友的女儿不知内情，真的感动了，就嫁给了我爸。”

他深吸一口烟，说：“那就是我外公、我外婆、我妈。我妈确实有两下子。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我爸成功戒了烟土。三年后，我妈生了我。一家人似乎和和美美。可是好景不长。我九岁那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我妈知道了，我外公的死，其实是我爷爷搞的鬼。她想死，可是舍不得我。她想带着我一起死，可是心不够狠。她想跟我爸离婚，可是我爸不同意。她就信了佛，每天在家念经，为我外公、外婆超度。”

翟成说：“也许我还不懂事就好了。可是偏偏，那时候我已经九岁了。而且，我这人太聪明，又喜欢听人墙角。所以，我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我妈妈再也不会爱我了。她知道，我是她仇人的孙子。我爸爸没了我妈，重新又染上了毒瘾。这时候，就不是土烟了，而是副作用更大的品种。他用的量很大，so，很快就game　over了。”

翟成说：“我不知道，我该报复谁。你说，我是不是该恨我爷爷呢？可是，我爷爷出发点，也是为了我爸爸好，为了这个家族好。罪恶的根源，就在于他不该把我爸爸宠坏。所以，这事追根溯源，还得怨我爷爷。我爷爷就我一个孙子，他从小也是很宠我。幸好，刚开始有我妈妈在，她指点着。她吃斋念佛后，我就成了无法无天的孙子。你猜，我多大开始惦记女人？”

落遇一愣。

翟成的嘴角拉扯了下，说：“十二岁。我记得，我摸了我们家那个年轻小保姆的奶。那个小保姆去向我爷爷哭诉。我就大吼大叫，表现出十分疯癫的样子。我爷爷就骂了那个小保姆一顿，把她辞退了。我知道，只要我学习好，不杀人放火奸女人，别的，随便我折腾。我早早，就勾引女人。十六岁开始，我的床上，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女人。我一直荒唐到二十六岁，整整十年。我二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妈妈托人来，叫我去见她。她已经闭门很多年了，从我九岁的时候开始闭门念经。我不想去，所以我没去。几天后，家里传来消息，她走了。我去看了她遗体。她那会，应该只有四十来岁吧？可是看起来，跟九十岁的老太太差不多，干枯、头发全白了。”

烟蒂头，已经烧到了翟成的手指，他浑然不觉。

落遇伸手，帮他把烟蒂头扔出窗外。

翟成说：“她给我留了封书信。她告诉我，她对不起我，可是她没有办法原谅我爷爷，她没有办法接受我是她杀父杀母仇人的孙子这个事实。她想原谅，她努力了很多年，可是她做不到。她说，如果有来世，她一定好好当我的母亲。她说，既然我爷爷没法子被她原谅，她希望我能替她，原谅我爷爷。她说，我要是惩罚我爷爷，就是惩罚她，惩罚我外公，惩罚我外婆。她叫我，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这样，她、我外公、我外婆，才会死得没那么冤。”

翟成说：“之后，我把心思全在了学习上。我的成绩很好。爷爷希望我从政，我便依了他，学法律。可是，我就是要惩罚他。他以为他做错了事，不会得到惩罚吗？我念到博士毕业，等到他为我铺好路，叫我也去当官时，我出国了。我改学了别的专业。哈！每次我学成一个专业，他为我铺好一条路，我就改学别的专业。我就是要，把他活活气死！我就是不结婚生子，我就是不从政，他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