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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命数

孩子再有错,那也是他的骨肉,看着她为保护岑氏那个恶妇,硬生生受自己一掌,慎国公心里很不好受。

“爹……”

水依晴悲声唤慎国公,却见原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的目光慢慢落至岑氏身上,流着泪喃喃道:“姨娘,你很痛是不是?知道有今日,你可后悔过?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么都是为我好,我心里有欢喜,又有害怕。我就怕会有今天这一幕发生,结果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刚才,就在刚才我很恨你,恨你为何要做出这么多事,恨你为什么要纵着我贪图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如果你阻止我,或者我阻止你,咱们就不会有今日这惨境……”扳起岑氏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水依晴没有丝毫形象地坐到地上,泪水沿着苍白的脸颊滴滴滑落,“姨娘……”

岑氏呆滞的眼睛动了动,看着自己的女儿,气若游丝道:“依姐儿……依姐儿……,死……死……”她的身下早已濡湿一片,她知道腹中的孩子没了,知道自己想要死去,一时半会不会如愿,可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四肢筋脉皆断,从头到脚,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她还活着干什么?

死,现在她只想快点死去,不再饱受折磨。

“依姐儿……,是……是姨娘……是姨娘不好,没能帮你……没能帮你达成心愿……,死……死……”她想要抬起手,再爱怜地抚摸一次女儿,却无能为力,她很后悔,后悔自己谋划的不够仔细,后悔今日之事,牵累到女儿跟着受罪,但她没法子了,且后悔也没有用,只能满是愧疚地看着女儿,“死……”

水依晴微微点了点头。

她知道姨娘要自己做什么,她都知道,可是要她亲手送杀死姨娘,她做不到啊!

“依姐儿……”见她流着泪,咬唇不说话,岑氏眼里充满了恳求,就她这幅惨样,即便存活下来,也不会多久,与其在折磨中度过中接下来的每一日,唯有就此死去,她才能解脱啊!

忽然,水依晴面目狰狞,抓起身旁的匕首,直直刺入岑氏胸口,眸中泪水宛若断线的珠子,滴落不止,嘶声道:“我恨你!我恨你!都是你,我今天遭受的一切羞辱都是你害得,我恨你!”岑氏欣然闭上了眼睛,但水依晴却看到她眼角处涌出两滴血泪来,“姨娘!”她抱住岑氏的身子,悲声喊道:“姨娘!”

小半个时辰前,静院这边,苏氏被水牧文轻放到chuang上躺好,在其直起腰身要返回正堂时,突然紧抓住儿子的手不放,“五儿……,我的五儿……”

淳于雅在一旁站着,见苏氏双目紧闭,嘴里却不时唤着女儿的小名,伤心的直掉眼泪,“夫君,你快对娘说五妹不会有事,五妹那么好的人儿怎么会出事呢,我相信五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那个一见到她,总是眨着澄澈的眸子,笑靥如般的少女,怎么可能遇害?

不会的,她不会遇害,她会回到府里,会回到疼爱她的亲人身边!

水牧文眼眶泛红,朝妻子点了点头,然后坐在苏氏身侧,任其紧攥着自己的手不放,低语道:“娘,娘,五儿不会有事,她那么聪明,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娘,你听到了吗?你听到孩儿说的话了吗?”

“五儿……,血,好多血……,五儿身上好多血……,她在唤我,唤我去救她,五儿……”

苏氏呓语不止,紧闭的眸中泪水滴滴滚落。

“娘,五儿……”母亲眼角溢出的泪水,以及她嘴里的呓语,令水牧文的心一阵阵生痛。

安慰母亲的话语到嘴边,连他自己都没法相信。

五儿还能回来么?

她还能回来么……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

苏氏不知自己昏睡多久,她只知自己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见自己的女儿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屋里,不给吃,不给喝,还被人用皮鞭一下又一下的抽着,女儿双颊肿胀,满身是血,她等着自己去救她,“五儿!”倏地坐起身,她睁开眼,“五儿要我去救她,五儿要我去救她!”

“娘,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不好?五儿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水牧文揽母亲靠在自己肩上,哽咽着安慰道。

“娘,夫君说的对,五妹不会有事的,她应该很快就会回到府里。”淳于雅挺着大肚,上前一步,也出声安慰道。

翠思带着惊喜,又夹杂着些许哭腔的声音这时传进屋内,“夫人,五小姐回来了,五小姐回来了!”

“娘,你听到了吗?五妹回来了,她回来了!”水牧文一听到翠思的声音,忙对苏氏道:“娘,翠思说五妹回来了!”

“五儿回来了?她回来了?”

苏氏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内室门口,见翠思走近,颤声问道:“五小姐真的回来了?”

“嗯。”翠思双眸含泪,连连点头,“刚刚正堂那边的小丫头有来主院,说五小姐回来了,还说,还说岑姨娘得了报应,夫人,奴婢没有骗你!”

拿起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水,苏氏又问翠思,“五小姐……五小姐没受伤吧?”

翠思眸光低垂,咬了咬唇,回道:“五小姐身上有鞭伤,不过听说摄政王有着夜相到府里给她看过,应该没什么大碍。”

“怎会没什么大碍?”水牧文帮母亲穿好鞋,就听其急声道:“快,快扶娘去正堂,五儿肯定伤得不轻,今个可是她大喜的日子,也不知她能不能撑得下去!”岑氏,你若没死,我苏玉锦会亲手杀了你!压根紧咬,苏氏心中如是想到。

“娘,你慢点!”扶母亲走出静院,见其脚步匆忙,水牧文不由出声安慰,“有摄政王和爹在,他们不会放过岑氏,娘,你不用赶这么急的。”

苏氏眸色忧伤,道:“我担心你五妹,她若是有个闪失,我……”水牧文道:“五妹就在正堂,不会出现闪失,你尽管放心。”

疯了,死丫头疯了,苏氏被儿子扶着进了正堂,就看到水依晴拿起匕首直直刺入岑氏胸口,目中愕然不已,但转瞬那愕然之色便消无踪影。

活该,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亲蛇蝎心肠,女儿能好到哪儿去!

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她与水牧文低声说了两句,便朝女儿走去,“五儿!”梦是真的,她的五儿身上受的伤,与她刚刚做的梦几乎一模一样。颜霏抬起头,微微笑了笑,“娘,我没事, 你别伤心!”她想要起身,让位置给苏氏坐下,却被其揽入怀里,摇了摇头,“别动,你身上有伤。”

水依晴紧抱着岑氏的尸体,就那么坐在血泊中,动也不动的坐在血泊中。

她不再悲恸,不再流泪。

姨娘的身体已然冰冷,她的心也已冷透。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正堂中所有人脸上一一划过,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无波的目光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淳于雅身上停留了下,她心里暗忖:“姨娘,你睡吧!爹不要我们了,他好狠的心,眼睁睁地看着摄政王用那般残忍的手段折磨你,既然他这样对待咱们母女,那么我就让他后悔,后悔他刚才的冷眼以对,后悔他的无情无义!”

放下岑氏,水依晴握着手中的匕首缓缓站起,有几次她差点摔倒在地,却还是强撑着站稳身形,“你是不是也要我划脸?”目光凝聚在颜霏身上,她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我羡慕你的出身,嫉妒你有爹娘和哥哥chong着,为什么我就不是你呢?为什么我的生母是个卑微的姨娘?我哪点不如你?”

说着说着,她笑了,那笑容看起来好不凄苦,“摄政王因为爱你,对我姨娘出手,她死了,你满意了?”

“你知道就好。”

颜霏面上神色淡然,回她一句。

“我姨娘心思恶毒,我心思恶毒,你比之我们,也差不到哪儿去!”颜霏冷睨她一眼,没有说话,谁知就在这时,正堂中响起淳于雅惊恐的叫声,“小冉!”

“郡主,你和小少爷没事……没事就好……”所有人都怔住了,谁都没有料到水依晴猝然间会握着匕首刺向淳于雅,煜和慎国公在那一刹那间都将目光落在颜霏身上,他们没有留意水依晴的举动,就是水牧文,他在淳于雅身旁站着,也没想到水依晴会有此举动,他自打一进正堂,就望着自己的幼妹,目中充满了怜惜和自责。

是他不好,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才致幼妹满身布满鞭痕。

妻子惊恐的叫声拉回了他的视线,就见她的贴身丫头小冉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水依晴刺过来的匕首。

急忙扶住妻子,她一脚踢向水依晴。

立时,水依晴的身子飞向正堂外,然而,她没有重重坠~落到地面上。

薛仁提起轻功,自下人中间跃然而起,伸手接住水依晴,然后飘向正堂,在自己义父的尸身旁落定,他卡主水依晴的脖子,强迫她跪倒在地。

“放开我,你放开我!”水依晴痛苦地挣扎着,原以为刚才会一死百了,却不成想被人接住,而接住她的人绝不是出于好意,他会折磨她,会当着正堂中所有人的面折磨她,因为他的义父惨死在自己姨娘手中,“你放开我!”大蓬大蓬的血自水依晴嘴里溢出,但薛仁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我抱你回清华苑,让嬷嬷们帮你梳洗下,穿戴上我为你准备的喜服,好么?”对于正堂中现在发生的一切,煜已么心思再看,他起身到颜霏面前,将她从椅上打横抱起,眸色柔和,轻声道。

颜霏嗯了声,环住他的脖颈。

颀长的身影瞬间便步出正堂,齐川见状,招呼捧着托盘的数名宫婢,及太皇太后派到国公府的四位老嬷嬷,一起跟了上去。

“喜鹊,翠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苏氏被翠思搀扶起身,看了眼仍呆站在原地的喜鹊,翠喜二人,朝正堂外边走边道:“快跟上。”

“是。”

喜鹊周身打了个激灵,拽了拽翠喜的衣袖,二人红肿着双眼,随在苏氏身后朝清华苑而去。

都是自己不好,明明发现近几日的主子不对劲,却还一个劲地告诉自己,主子就是主子,她不会是别人。

就连大少爷问她有关主子身上的变化,她还开口辩驳,说那呆在清华苑的主子,就是主子本人,喜鹊在看到颜霏的一瞬间,眼里的泪水就顷刻间落了下来,且一直没有止住过,她后悔,自责,可这些都没有用。

主子身上的伤,主子消瘦的身影,还有那肿胀的脸颊,都是她的自以为是造成的。

直至主子投给她和翠喜一个安慰的眼神,她们两个眼里的泪水才渐渐止住,但她知道,不光是她,就是翠喜,心里恐怕都难受的要死。

正堂中,薛仁抬手封住水依晴身上的xue道,让她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跟着目光低垂,望着义父的尸身,嘴角慢慢沁出一丝苦涩之极的笑容,“义父,你为何不听我的劝,非要为个不值得你爱的女子做那么多事?”他呢喃出声,手抬起,想要揽起薛山的尸身,却在中途缓缓落下,“义父!”他对着薛山的尸身痛哭起来,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哭得不可抑制。

眼睁睁地看着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待他如亲子的义父被那恶毒的妇人刺死,他的心当时难受得阵阵紧缩,几乎就要吐了出来,可是,可是就因为义父不许他轻举妄动,哪怕自个在正堂中出事,也不许他轻举妄动,遵守义父说的话,他没动,他没动,结果就是看着义父惨死在女人手上。

“义父!我混蛋,我为什么没有极力劝阻你放手,劝阻你离那恶毒的女人远远的?”抱起薛山的尸身,薛仁嘶声哭喊着,“义父,你醒来啊!你醒来,咱们立刻立刻离开京城,离这里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好不好?”

他明知自己的嘶喊得不到回应,仍然执着地哭唤着。

“义父……”薛仁又哭喊了几声,声音依然撕裂,慎国公沉着脸看向他,冷声道:“今个是我女儿大婚之日,你若不想死在这里,就抱着你义父的尸身赶快离开这里。”

“离开?”他抬起头,对上慎国公冷然的目光,喊道:“你的女人杀死了我义父,你一句让我离开,我就要听你的么?”说着,他掌间骤然运力,击向水依晴胸口处,立时,汩汩鲜血自水依晴嘴里大口喷出,“爹……救我……”保持着先前跪在地上的姿势,水依晴滚出数米,然后慢慢停了下来,她吃力地抬起头,望向慎国公,奈何眼前朦朦胧胧,只能看到一抹模糊的影子在椅上坐着,那影子并未起身,并未急切地奔向她。

怔怔地盯着那抹影子,水依晴只觉大脑中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此时此刻,仿若时间倏然停止,天与地凝结在一起,都不再转动。

终于,她哭出了声,“你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你真的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身上可是流着你的血,叫了你十多年爹啊!”慎国公心里很痛,有想过起身扶起女儿,有想过抱她到怀里,奈何一想到岑氏的所作所为,他周身使不上气力,只能看着她被人击伤,看着她泪流满面,声声控诉他这个父亲。

薛仁抱起义父的尸身,低喃道:“义父,那恶妇已经死了,她死的很惨,是她的女儿亲手杀了她,我呢,我刚刚让那恶妇的女儿跪在你面前,并且运出内力击了她一掌,也算是为你报仇了!走,咱们这就走,离开这京城,离开这是非之地!”

“义父,在那边你可千万别再喜欢上那恶妇,这一世她利用你,最终亲手杀死了你,再遇到他,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别再喜欢上她!”

音落,他慢慢走向正堂门口,慎国公的目光锁在他的背影上,虎目中狠色尽显。

迈出门槛,薛仁运足劲力,身形腾空而起,却就在这时,一道强劲的真气,自他后心没入体内。

那道真气劲道之足,瞬间将他四肢百骸击得粉碎!

薛仁仰天坠~落而下,可即便这样,他仍然紧抱着义父的尸身,没有放手。

“义父,孩儿来陪你了!”随着他嘴里这句话溢出,他的身子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没有了丝毫生机。

水依晴虽然看不清慎国公有做过什么,但她有听到门外响起的重物落地声。

“你还是呆在庄子上吧,至于你身上的伤,我会着大夫尽力给你医治。”吩咐下人将正堂内外收拾干净,慎国公望着水依晴幽叹口气,终于起身走至她身旁,蹲身解开她身上的xue道,缓声道:“为父真的没想到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小时候的你是那么的乖巧懂事,及笄后看着也温婉得很,却……”说着这些话,霎时间,往昔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水依晴却咯咯笑了起来,她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忘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渐渐流逝,笑得很兴奋,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出手救我?”

慎国公嘴角动了动,朝正堂外望了眼,道:“那人已死。”

水依晴嘴里又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他死了又能怎样?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觉得你是个好父亲么?姨娘再有错,我再有错,可我们是你的亲人啊,摄政王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对她,你视而不见,她腹中的的确确怀着你的孩子,那孩子是我的亲弟~弟,你残忍的不要他。迫不得已,我亲手杀死了姨娘,让她得以解脱,你可知道,我的心当时有多痛?”

“爹,你当时可知道?”殷红的血从水依晴嘴角涌出,她缓了口气,语声虚弱,继续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和姨娘如何加害五妹,只知我们该死!”

“别说了。”那耀眼的红,刺痛了慎国公的双眼,他一瞬间仿若苍老了很多,“你身上有伤,别说这么多话。”

“不说我就没时间了,我要说,否则,我死都不会瞑目。”水依晴将头枕在自己胳膊上,气若游丝,低喃道:“爹,我恨你,恨你,恨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冷眼看着我遭受所有人的嘲讽和鄙薄,恨你在我遇到危险时,不护着我,爹,可是相比较这些恨,我还是爱你的……”

连续咳了数声,殷红的血更是抑制不住地往外涌出,慎国公眼眶泛红,俯身抱水依晴到怀里,“傻孩子,傻孩子……,知道有今日,又何必做出那么多错事……”

将头贴在父亲温热的怀中,水依晴微微笑了笑,双眸微阖,时断时续道:“爹……我也……我也不想做错事的……,可错了就是错了,我做也做了,后悔……后悔已没有用……,代我和姨娘向……向五妹和母亲说声对不起!爹,你别为我伤心,我去陪姨娘和弟~弟……”

“这样他们就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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