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四轻轻的划着桨,循着琴声而去,似乎不敢过于用力,生怕泛起水珠来,打扰了这份宁静与安详。
又滑行了片刻,琴声已是时高时低,入得耳中,两人循声望去,能见到一条不大的楼船停在湖中,远远望去,并无一般楼船彰显的璀璨彩灯,只有一丝幽幽的灯火若隐若现,布幔飘扬,琴声便是从那里传了过来的。
吴晨虽然不懂古琴,却是爱好民乐,一手二胡更是拉得娴熟,只是这段时间诸事纷繁,倒是许久没有了这般心境,此刻在这夜深处,听着铮铮琴声不断传来,清幽柔和,只是夹着一股子哀怨,便犹如在倾诉一般。
孔四慢慢的滑动几下,仍由小船渐渐移近。大约三丈之处,停了下来,此时,已是能够看得清楚,楼船之上,站立着一位老者,负手向天,在其身后飞舞的幔布中,阵阵琴声传来。
琴声幽怨,声声动心。
两人听了片刻,孔四忽然双手互握,放到嘴边,一声长音响起,却有几分埙之古韵,长远绵长,远远的传了过去。
吴晨本来正沉浸在琴声之中,没提防让孔四这一声给震得心神一散,正待要开口相骂,却听到这一声长号,悲而不愤、哀而不伤,中正绵长,与低沉哀怨的埙声大为不同,令人一听之下,胸中那股子哀伤悲凉的气息忽然不见。
楼船上的琴声也似乎被这一声给震散了,那负手而站的老者,双目一睁,往他们这里扫了过来,却没见动静。
吴晨见他模样,一看就是个“高手”,生怕对方发飙,赶紧高声对着孔四骂道:“好好听琴就是,你鬼嚎什么!不知道半夜打扰老人家,很没有礼貌么?”
孔四听下来,往后摆了摆手,让吴晨别打岔。
两人竖着耳朵,静静的等了一会,突然琴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一改先前的哀伤,起音几声低音弦动,便极为铿锵有力。
孔四双手一合,彷如埙声再起,却是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跟琴声合在一处,甚是和谐,隐隐间有股回肠荡气之意。
陡然间,琴声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是埙声却是一片绵厚温和,彷如大江之水,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一副有容乃大的气派。过了一会,琴韵再变,叮叮咚咚,一声响似一声,便如有七八具琴在同时奏乐一般,埙声却越发的绵长有力,丝丝入口,贴了上去。
几次变调,始终无法甩开埙声,琴声也逐渐的转为柔和,两音相间忽高忽低,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吴晨只听得血脉贲张,好几次忍不住便要扬声长啸,又听了一会,两声又是一变,埙声渐渐的变成了主调,越走越高,引着琴声至上云霄。
突然之间,铮的一声急响,两声同时停住,只余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湖面波光、倒影嶙峋。
吴晨一口气被吊了许久,忽上忽下的,这一番停了下来,心里便是一阵落荒,只觉得后背上冷汗不止,再看一眼孔四,见他站在船头,正四十五度望天,一副臭屁的样子!
“不装逼会死么?”吴晨抹了一下额头,顺便骂了一句,这家伙,手里要再给他一把剑,都赶上紫禁之巅之上的西门吹雪了。不过他心里是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孔四还有这一手!今晚没白来这一趟,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比什么音乐会都动人!
“要下雨了!”一阵寒风吹过,空气中凝重得有股雨的味道,吴晨站了起来,拿起竹竿,正想招呼孔四赶紧回头,在这湖中,一旦下起雨来,他们这乌蓬小船可是只能躲人,只怕那副巨画就要被淋湿了。
突然之间,对面那个老者一声长啸,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孔四扬声回应了对方一声长啸,拿起木浆,滑动起来,却是往楼船方向而去。吴晨心里暗自叫苦,这是惹上事了么?他也听不懂孔四他们这啸声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估计应该是类似于黑道中的切口,见孔四往前划去,只好拿着竹竿,撑了开来。
到了近前,两船将将相碰,孔四手中木浆往对方船体上一点,止住去势。他们这小船还不到人家的甲板高,孔四放下手中木浆来,仰起头来,双手抱拳,对着那老者说道:“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那老者脸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对着他们做了一个礼请的动作,说道:“两位公子请上船吧。”
孔四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下吴晨,一手捞起搁在乌蓬之下的巨画,一手拎着小船的绳子,轻轻一跃,先跳了上去,将手里绳索栓在楼船船舷的木柱上,再把吴晨拉了上去。
吴晨上来之后,见那老者年龄也不甚老,只是面沉如水、看不出半点的喜怒哀伤,声音又低沉沙哑,虽然看不出敌意,却有没有什么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