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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霍斯然,这就是我的条件。你好好想,想

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

林亦彤这一觉,睡得很久很久。

孩子没打算要了,于是一直被禁止不准打的镇定剂也就这么刺入了血管,她满脸的泪痕,一觉入梦到第二日黄昏才醒。

梦里有烟雨江南,青衫白马,有很多还没长大时就憧憬向往的梦;有夏日炎热的午后去林微兰的培训中心蹭空调,听自己妈妈给别人讲课时的诡异骄傲感;有第一次摸枪,顾景笙教会她分装拆卸,组装上膛之后却再不肯继续教她瞄准射击时的狡黠笑脸;很多平凡到她都没注意过的小幸福在这一刻尽数涌上来,电影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放着,可那些幸福再怎么堆积,却似乎都抵不上心里慢慢涌起那股巨大的荒凉感。

一点点,像夏日傍晚低垂下来似乎触手可及的黑压压的积雨云,压得她悲伤到透不过气来。

幸福的画面一幕幕被摧毁,被染上鲜血,被人像照片一样撕裂,她随风去追,面前却一堵人墙挡着,她没看清就撞上去,身体却从那人身上穿过,她只觉得狠狠地一疼,再回头看,自己的身体却空了,胸腔里面的肺、肠、肝、脾、胃……全部都血淋淋地挂在那人身上,他面目俊朗清晰,手里却血淋淋地捏着她的心脏,慢慢捏爆的那个瞬间,她痛醒了,那股巨大的悲痛却就爆开在胸口,久久都不散。

病房里,也的确有人。

那个人,也的确是他。

他大概是一宿没合眼,此刻才倒在床边睡着了,浓密的眼睫下一片乌黑,疲惫困乏,也显得那样无害。

可仿佛在睡梦中能察觉自己被人盯久了,敏锐的感觉让霍斯然一下子惊醒,抬眸,惊讶地发现自己倒在她床边,她却已经醒了,瀑布般微微凌乱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坐起来,定定地,面无情绪地看着他。

“霍斯然,”她哑声轻轻叫他,“我的条件,已经想好了。”

“我同意把孩子打掉,上手术台。条件是,你放了我,我们离婚。”

黄昏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病房里灯还没打开,她整个人背对着光跟他说话,一字一句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显得那么清晰。霍斯然却在听清楚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感觉到整片天空,炸开了。

“我要看到你亲手签的离婚协议书……否则在云裳动手术的那天早上,你会看到一具尸体躺在这里。”

“霍斯然,”她轻声叫他,一个字一个字都念得清晰无比,“你好好想。想清楚。”

……

曾经在我懵懂的那些年里,似乎什么都可以忍受,没有底线,只有纵容。

一直到我退无可退,满城失地。

霍斯然。我不再守了,守不住了。

我们。完了。

……

她用一纸离婚协议书,一个器官,一个孩子,换取自由。这买卖血本无归,她此刻却觉得换得值,毕竟,自己还有后半生。

而前半生。就这样吧。

………………

此刻的云菲,本来不过是在病房门前溜达溜达转转,却没想到竟会贴在门边墙角上听到这些内容。她先是怔了很大一会,没想到林亦彤竟会以这样的要求来换取手术的条件,可随即想想却开始狂喜起来,这样

岂不是正好?霍斯然曾经死都不肯离婚,这下他还有的选择吗?姐姐的命和一纸离婚协议书,孰轻孰重?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清楚好吧?

等不及听后面的内容了,云菲小心翼翼地矮着身子走过病房,赶紧跑去告诉姐姐了。

云裳听了,脸色却极为复杂,喜忧参半。

到此,她这个赌也算是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她不敢猜这件事霍斯然会怎么回应,就算离了婚以后还会不会起风波,但是她清楚地知道,林亦彤那句“你会看到一具尸体躺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假的。

人被逼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死的勇气就会有了。

而此刻,绝望和心痛让她的勇气,满满的。

………………

霍斯然僵在原地怔了很久,脸上的肌肉都已经绷紧到累,这半梦半醒他以为自己是听错,却没想到是真的。

我要看到你亲手签的离婚协议书。

“彤彤,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他哑声问道。

任谁都是有底线的生物,而这个条件,在他的底线之外。他曾想过她会提什么样的条件出来,如果她觉得不公平,他甚至情愿拿掉自己的一颗肾,以后失去所有当军人的资格,陪着她自毁一生,都没关系。却没有想到她提的竟是这个条件。

她要离开他,与他一生,再无关联。

她是开玩笑的,是不是?

胸腔里撕裂般的剧痛包裹着他,让他连多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只觉得她脸上苍凉如水的表情让他害怕,再往深处看,是恨,是毁天灭地的一种恨,他自私、霸道、残暴,他先是毁了她的一切,继而毁了她整个人,从此以后她不健全地活在这个世上,她想起他就会觉得痛,痛到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在他身边一秒都不愿多呆。

那一定是已经超越了恨的一种感情。

她呆坐了许久,哑哑地说了一声“我累了”,躺下,裹住被子翻个身再继续睡去。

这是她拥有这个孩子的最后几天,她想陪他(她)多呆一会。

*****

陆青得到了军区军委那边的消息,一刻都没停地往这边赶,军用车停在大门口锁都没锁就急吼吼往里冲,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科室守着,想了想直奔妇产科,随手逮一个小护士问问,说是的确见过霍斯然,不过不知道他是内科那个病人的家属,还是这边的家属。

“内什么科?”陆青蹙眉问道。

小护士很无辜,“就是内科,得癌症的那个。”

陆青更急了。

这家伙自那天在会堂跟境外交涉后的那一次就再没出现过,这也就罢了,反正中央方面是说了让他歇几天等发落。可现在发落下来了,居然联系都联系不到他人,他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吗?蓬莱岛事件已经上升为国际事件,跟f国的国际冲动弄得全国都开始到处暴乱了,他是要担责任的!!

“你说谁得癌症了?”陆青被她刚刚说的话吸引了去,想着如果当真是家人朋友出了这样的问题,那霍斯然的突然消失,也算是能说明问题了。

“不知道,反正姓云,过几天就做手术了。”

云??

陆青觉得这个姓熟悉透了,想半天才想起来,云家,陆洺止的老婆叫云菲,还有云菲的二叔是市警局局长云成君。

“你有急事找他的话……去那个病房看看,”小护士指了一下林亦彤的病房,“要是没在就是去休息室了。”

陆青心里一窒。

小护士离开后他慢慢走到病房窗口看了一眼,里面是林亦彤无疑,他能猜得到,顾景笙死后她精神不好胎气不稳是正常,现在进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收回目光往休息室走,门开着,虚掩一条缝,他推门进去,之间霍斯然仰面靠在沙发背上,手腕搭着额头,简直像是被噩耗折磨过八百回合的模样,心下微微震撼,霍野的事都已经解决了,这么多天他该释然才对,到底在难受什么?

“斯然?”陆青忍不住走过去,碰了碰他。

霍斯然慢慢挪开手腕,恍惚才看到是他,一下子心里百转千回,情绪万千,却仿佛被什么死死堵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色是从未见过的铁青与差劲。

“你这是怎么了?”陆青努力笑了笑,“还没有见你脸色这么不好过,出了什么事?我找你好几天都没找到过你了。”

他这个样子,在陆青看来绝对是出了大事。

霍斯然起身慢慢坐端正,陆青便随着他的姿势往下看,目光落在桌面那两张一模一样的纸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字触目惊心的。霍斯然握着笔,握了整整一天却一个字都写不下去,满眸猩红的血丝可怖地印在黑眸里面,痛若削骨。

“这是彤彤要求的?”陆青脸色白了。

霍斯然沉默了许久,宛若一尊僵尸,死死盯着那两张纸,手指轻轻在上面点,抬起头看着陆青,嗓音哑如沙砾:“你说……一边是人命,一边是离婚,我要怎么选?”

他淡淡勾起一抹浅笑,如醉酒般意识飘忽不定,哑声低喃:“她怎么能……拿我最心痛的事当做条件……”

“她想离开我……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留了……”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嘶哑低微,听不到了,陆青虽然不明白离婚和人命都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听出此刻霍斯然的绝望与折磨,不知道什么事在逼着她,逼得他这般非死即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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