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道,给了她最后沉重的一击,“林亦彤,你今天敢跨出这个门,明天林微兰的在c城墓园的新坟就会被挖出来,你若敢说,我就会让你妈妈知道被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是什么感觉。”
而事实上,死人是从来都不会有感觉的。
有感觉的,只能是活人。
门口那纤小的人儿一手握着冰冷的门把,背对着他,从微小的颤抖开始,慢慢变得剧烈,紧绷的肩膀削瘦见骨,抖得不成样子。自从林微兰去世之后她很少再那样痛到极致地嚎啕大哭了,尤其知道再没有人会比林微兰更疼她,就更是如此。可此刻她却还是忍不住,她一生没有为母亲做过什么,死后却连墓碑骨灰都不能存下给她,哪怕死人没有知觉,她都不能残忍到允许人这样地对待她的亲生妈妈……尤其这个人,是霍斯然。
是她曾经爱到了骨子里,也不惜为他卑微到了骨子里的男人。
滚烫的泪水,伴随着心里撕裂般的痛狂涌而出,一滴滴汇聚在下巴上,连成串往地上掉,林亦彤转过脸来,不怕这样狼狈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一边哭一边声音近乎嘶哑对他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
霍斯然。饶是天下人这样欺我辱我都没关系,我只求推我入地狱的那个人,不是你。
霍斯然一身肃杀的挺拔站在那,染了半袖的鲜血却毫不在意,如地狱罗刹。
好久没见她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过,他心里的感觉一时根本找不到言语来形容,感觉就像在漫天的大雪中遇到那个划着火柴取暖的小女孩一样,他却还是必须吝啬得连她的一根火柴都不买。
“我曾经跟你说过……”狠狠咽下喉头的那一丝腥甜,霍斯然低沉的嗓音也嘶哑如斯,“我爱着你的时候,你可以是一切,可我不爱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缓步走过去,将门缓缓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嗓音黯哑地吐出最后一句:“亲自去接触他……也好好看着他是不是真的无辜……”
“就像你说的那样……”
******
开往中央军区的车不知道行进了多久,春日雨后,道路多少有些泥泞颠簸。
后座上那个纤小的身影轻轻蜷缩在最里面闭着眼睛,因为怀孕初期太累太疲惫,情绪又连续崩溃过几次,剧烈的颠簸都没能把她弄醒。
只是那晃的程度在前座的人看来,太过刺眼。
中途,霍斯然叫人停下了车。
他开了后座的门进去,在她还昏沉睡着的时候,臂膀小心地圈过去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在怀里,眸色泛着冰冷,却极力忽略着她孕育着不是他孩子的事实,大掌揽着她的小脑袋,一直让她服帖地睡在自己胸口。
两个小时后终于颠簸到了。
下车时她懵懂醒来,周身空无一人,只有警卫员接她下车,她却分明闻到自己身上恍惚传来的烟草味,还有散不去的温暖。
“……”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苦笑。怎么可能呢?
林亦彤,你未免太会幻想,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是从变傻变天真开始的?连这种事都能自行脑补想象。
眼眶微微湿热,警卫员道:“首长已经上去了,你跟我来吧。”
她点了点头。
…………
进去的时候,陆青也在,看见她,他眼里很诧异,接着震惊地望向霍斯然,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劝动她的。
“我先回避,”一身肃杀挺拔的霍斯然察觉到她进来,冷声开口,“具体的事情,陆青你跟她交代。”
陆青错愕,等霍斯然都抬脚走出去了,他才迟疑道:“……好……”
门口,那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绝情地擦肩而过。
那纤小的身影如同遭遇过重创般,小脸泛着苍白轻柔地在对面坐下来,她没有抬头,可是知道眼前这几位都是中央军区的大人物,也包括曾经陪霍斯然一起去黑河的杨参谋,也就他和陆青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其他的都只知道她曾是顾景笙的女友。推过去一份资料给她,一个年轻的军官便严肃地蹙起眉,给她具体解说起情况来。
等一切都讲完,那位年轻军官说一句:“这一切都将不会对外公布,而
属于省军区的高级机密和绝密任务,你听明白了吗?”
林亦彤轻轻抬起长睫,水眸里透出几分苍白:“我的任务就只是这些,剩下的全部都不用我管?”
“你们首长不会亲自跟我说吗?一定要通过你们的嘴来告诉我?”
一群人错愕,纷纷望着她,很尴尬,也疑惑地望望陆青不知她跟霍斯然到底什么关系,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浅笑,苍白得有些吓人,轻轻翻看着那份13名特种部队牺牲于蓬莱岛的资料,哑声轻轻地说道:“我还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到时候我能证明顾景笙没有杀人,那你们是不是就会只处置那些敌国的人,放他一马?”
年轻的军官蹙眉,不明白她这要求是什么意思,这事太大,他可不敢亲自做主。
陆青这时出来解围:“亦彤。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
她清澈的水眸抬起,有些茫然无助地晃了晃,这才慢慢想清楚了,这些人没有决策的权利,都只是遵从命令的机器,而真正说话就能算话,一言九鼎的那个男人,在门外。
“谢谢……”她把资料放下来,气若游丝,“我知道了……”
…………
回去的路,依旧颠簸不已。
上车前她再次提起这个话题,面对霍斯然,面对这个亲口说“不爱”她的男人,她似乎只有这样坚强一点,把那颗脆弱的心埋起来,埋深一点,才不会被他伤到。
霍斯然冷冷蹙眉,冷笑,答应她:“好。”
“我跟你保证。如果当真是我冤枉了他,那我便放他一马,再不追究。”
她水眸里的光芒,似乎是一下子变得平和,安静,心不再那样死揪着疼,淡然如睡莲一般。
点点头,她抬脚钻进了车里,轻轻擦过他胸口的金属扣,强烈的男性阳刚之气传来,让她一阵晕眩,突然就忘了今夕是何夕。
这一次,霍斯然坐在前面,看着她一路清醒着,再没有借口坐到后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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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彤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会骗人的。
从霍斯然的家里出来的时候,她‘装模作样’地拎了一个小包,就是她当初带到京都来的那个,柔软的白色裙,孑然一身,要离去。
霍斯然冷冷地抿唇坐在沙发上,看她把包放下,拨通了顾景笙的电话。
她甚至没有多说,只是淡淡的几句,叫了声“景笙”,接着顿了顿说声“嗯”,然后是一句“我去找你”,就轻轻挂断。
霍斯然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她跟顾景笙这般的有默契,短短这样的几句,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脸上的表情也那么安心,一点都不像撒谎。
他的脸色铁青下来,从未有过的铁青,明明知道是做假,却还是好像有人拿着剪刀要把他手里一直拽着的风筝线给剪断……那一种怕,从心底滋生,长出根来,紧紧地盘踞住他,一直到她俯身拎起了包,他才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