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煜此时当然已经得知了消息,知道大月氏如今的皇帝韦西居然是曾经的质子平王皇子恪之事,他也已经得知了。努力搜索有关皇子恪的一应事宜,只觉得他回到邾国之后,却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模样,根本没有半点贵气,而且一到邾国便引发了大案,后来似乎一直居住在平王院,被人遗忘似的。
对如今韦西的皇后赫赫公主印象倒颇深,只是当初皇后姬烨妤似乎很不喜这个女子,后来他便将这女子交给皇后处置,再后来,他倒曾派兵助阵大月氏,只是却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因此他对这女子也就没有什么好感,再也没有理会过,如今想想,实在是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曾经那样漠然地对待过大月氏的皇帝与皇后,实在也不知道见了他们后会是何样的结果,干脆摇头道:“我与他们之间也并非有什么大的过节,但当年我派兵助大月氏未尽全力,而大月氏后来也临阵退缩,我因此对赫赫公主与皇子恪更是轻蔑,后来不曾亲自安排他们的生活。不知道当年的姬烨妤是如何安排的,我怕他们因此记恨在心,所以,我便不去见他们了,你最好也莫要主动提起我来。”
石隐听了他的话哧笑道:“煜,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无识人之明,你总是忽略那些真正的有本事的人,一心中,便只有尉迟靖才能被你看得上眼。说起来,尉迟靖也的确应该被高看一眼,只可惜,人家的心却不在你的身上。”
石隐如今已经贵为皇帝,而曹煜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子,为了讨好他,常常隐忍地做些本不愿做的事,他心里清楚得很,却不愿就此放过曹煜,时不时地便找些机会和过分的话来刺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找回一点点公道。
曹煜这次没有反驳,觉得石隐说的对极了,自己的确没有识人之明。
当晚,石隐率几位重臣接近了大月氏的皇帝和皇后。
其实姬静姝也曾经见过这二人,不过当时他们落魄,姬静姝也当真没有好好的观察过他们。此时看他们的样子,这韦西分明还很年轻,而且面容英俊。
据说这位皇帝上位已然将要三年,便是当年安阳城破之后,他登基的。
大约是做在皇帝的位置上久了,便自然沾染上贵气,如今的气度风华,已经完全让人与当年的皇子恪联系不上了。
至于赫赫公主,还是那么华美高贵,时光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记。
石隐并不知晓他们的来意,此刻也不问,众人只是吃菜喝酒,赏舞听乐,一晚上都很热闹,正事却半点没提,他们不提,石隐也不逼他们,待晚宴散了,才将韦西与赫赫皇后留下来,想要细细的聊会儿,不料,赫赫皇后竟然说自己喝得有些醉了,非要韦西送她回房间睡觉。
这韦西已然不是当年瘦弱的模样,如今肌肉精壮,身材修长,比赫赫高了整个头,而且并不隐藏自己对赫赫的爱护,直接将她在怀中,向石隐道;“我的皇后今夜喝多了酒,不好与夏君说话,明日我们再来谈吧。”
石隐当然并不能勉强,只能允他们回去休息。
当韦西把赫赫抱着回到房间后,赫赫却是一点醉意也无,从他的身上跳下来,然后将一个纸条递给韦西。
只见纸条上写着,“今晚三更,永和宫殿见。”
落款居然是“夏君”。
韦西的面色凝重起来,“赫赫,这是什么意思?既然要相谈,而且刚才夏君也表现也要想谈的意思,为何我们拒绝了他?”
赫赫道:“韦西,这个东西是我从酒杯下摸出来的,我想他定是有深意,或许他说相谈只是装个样子,避过有些人的闲言碎语,而真正想与我们相谈的时间与地点却是安排在三更的永和宫,既然他这样安排了,我们便配合他吧。”
赫赫说到这里,又道:“一入皇宫深似海,不管是大月氏的皇宫,还是天烬国的皇宫,都与当年的邾国皇宫一般无二。”
提起邾国,二人不由相视,苦笑摇头。
月挂高空,已然是三更时分。
韦西与赫赫果然牵手出现在永和宫。
二人一步步地踏上台阶,皆有些紧张。
大门也适时打开,门内站着的,却正是夏炚,而尉迟靖扮成一个小宫人,跟在他的身后。
韦西与赫赫见到他,心里一松。
韦西道:“原本以为会是个大玩笑,没想到天烬帝在自己的皇宫内也喜欢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不知道是在顾忌着谁。”
赫赫也道:“是啊,叫我们好生疑惑。”
夏炚笑着迎他们进入大殿,“外面冷,我们还是入内说话。”
夏炚对于这小四河坤城皇宫自然是熟悉的,永和宫此前传出过闹鬼传闻,因此附近的丫头宫人少有在此守夜的,永和宫其实有点儿荒芜了。这一点,在韦西与赫赫进入大殿之后就感觉到了,除了灯下的一个矮几被擦得很亮,周围的坐垫倒是摆得平整,看起来也似是临时拿过来的。
殿内除了尉迟靖这一个低着头的小宫人,无人伺候。
因为灯光也比较昏暗,韦西与赫赫并未注意到尉迟靖的脸,否则一定会想起来这个女子就是原本的安歌,安歌让他们的印象都很深刻。
“夏君,到底为何要约在这里谈话?”
“在哪里谈话并不重要,谈什么才最重要。我知道大月氏国王和皇后,贵人事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定有重要的事与本君相商,为了保证谈话内容的保秘,并且便于我们彼此做出思考,所以选在这里,不管能不能谈成,不至于在大臣们的面前翻脸。”
韦西笑道:“先小人,后君子,夏君爽快人!”
尉迟靖看着韦西的脸,忽然有些恍然,记得那一年,她和曹炟在一个荒院中被困,还是寻着皇子恪的路逃出来,当时的皇子恪看起来便与平常隐忍的模样不同,曹炟还曾暗中调查过皇子恪的事情,只是后来结果如何了,曹炟却没有与她细说,如今想起来历历在目,反觉得那时候就算凶险重重,却也有幸福的时刻。
赫赫注意观察着夏炚的脸,一时也并未看出什么来,只是觉得此夏炚比晚宴时所见到的夏炚,脸上似乎更多了些清朗正派之色。
夏炚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尉迟靖的脸上,发现她也正在看着他。
二人目光对视,微微点头。
夏炚道:“二位此次来,是否为了诸国联盟,出兵邾国之事?”
如此直白,韦西与赫赫也是对视一眼,最后韦西点了点头。
“正是。”
“诸国联盟之事,不是由车渠国国王负责吗?而且本君也已经书写了同意书,愿意与诸国同仇敌忾,按约定,我们本来应该照计划出兵就好。”
“原来夏君还不知道车渠国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哦,发生何事?”
韦西冷笑着道:“那车渠大王不知道哪根弦子拨错了,话里话外似乎有毁盟之意,而且觉得攻打邾国得不来好处,引得其他几个小国也隐隐有退缩的意思。但是我大月氏,向来是信守诚诺的,现在此事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万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既然他们这些胆小鬼都想退缩,我便来问问,夏君做何想?若是他们真的四散而去,以夏君与我大月氏的力量,是否可以对付邾国?”
“听韦西大王如此说,是很支持这次的联盟之事,而且对于攻打邾国之事,也很是笃定,很有决心。”
韦西点点头,“邾国水草丰茂,谁不想分一杯羹。”
“可是据我所知,韦西大王,以前你的身份,似乎是大月氏质子,原是邾国皇子恪,我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何事,居然让一个质子成为了大月氏的皇帝。但是若诸国都退缩,只剩余我与韦西大王的话,我也还是有顾虑的,第一,我不知道皇子恪为何要攻打自己的母国,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与母国联手设计圈套,不过是想害我天烬而已。”
韦西大概没有想到夏炚居然是做此想,不由苦笑摇摇头,“听夏君的意思,似乎还有第二?”
夏炚点点头,“第二,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和帝曹炟的手下败将,当年攻占了安阳却没有守住。说实话,虽然心里的一口气咽不下,但若真的动起真格来,我还真怕不是他的对手。原本是借着,诸国联盟,人多势众,必胜无疑,如今看情况,大家皆有退缩之意的话——”
他犹疑着,没有将话说完,意思却是很明显。
韦西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这时道:“至于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不会勉强你。本来这次也只是探探这边的意思而已,并没有强迫合作的意思。”
赫赫接着道:“夏君的消息倒是灵通,知道我皇曾经利用过的身份。”
“利用过的身份?这是何意?”夏炚茫然。
“事情其实很简单,当年的质子皇子恪,早已经受不了折磨病死在大月氏,大月氏虽然也辛苦抢救他,终究没有救过来。
而我韦西,原本就是大月氏的皇子,因为病弱,便被强行安排代替皇子恪回邾国。当时我大月氏诸子争权很是厉害,我冒充皇子恪回邾国,乃是我的岳父大人的所做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但是躲过了国内的争权战祸,而且得以休养生息,后来更得到赫赫的帮助,替我向国内诸势力传递消息……”
如果赫赫是皇后,韦西所说的岳父大人,很明显就是指赫赫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