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尉迟靖,刚听到这里,因为沈婥已经走的远了,身体又不由自主地飘起,硬生生地被扯到了沈婥的身边。
想到刚才曹炟向尹白玉说的话,尉迟靖忽然郑重地面对沈婥,就好像她能听到自己说话一样,“沈婥,经过再三观察,我觉得其实曹炟这个人至于还算正直,他更像个男子汉,而曹煜八成是利用你,谁叫你人还未到山下,就已经传闻纷纷,说什么得沈婥者得天下,沈婥啊沈婥,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
却见沈婥有些怔然地道:“曹炟,若你不是齐王,我不是沈婥,或许你今日的要求我会考虑,可是我即知邾国有可能因你而破,而我却与天子有三世情缘。我奉师命下山乃是为了保邾国,寻天子,看来你我天生便是要做敌人的,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她说的冷静而绝决,看来是在心里已经做了相当固执并且不会再改变的决定。
尉迟靖见状,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头颅,“唉,沈婥,你怕是对曹炟也是有所动心的,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查觉到所有的事情曹炟其实也很冤枉。而你如此郑重地叮嘱自己,便是不想让自己偏离轨道对不对?你认为,你该按照你师父所叮嘱的道路行走是不是?可我怎么觉得你那个师父不怀好意呢?什么手心里有朱砂痣的人是真龙天子,为何到现在,这个人还没有出现呢?”
可是,人生原本就没有几个人,是能够坚持走在原始确定的轨道上的。沈婥即遵天命,却难道不知道天命变幻莫测溲?
就在她对沈婥万人失望的时候,却忽而见沈婥流起了眼泪。
这令尉迟靖很是诧异,道:“刚才是你打了人家一耳光,人家都没哭,你哭什么?”
“可是,曹煜,你会,杀了你最爱的人吗?恧”
……尉迟靖愣了下,忽然恍然大悟,原来沈婥卜出的卦象并非是曹炟之卦,她应该算出了敬恒皇帝将登大宝和日后失却半壁江山的事情,甚至也卜出自己有可能会死在曹煜的手中,因此才会这样的伤心难过,然而这时的她,也只是为自己伤心而已。
这样一来,尉迟靖对她的死因更加感到好奇了。
难道她真的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曹煜杀死?
而后的事情,多数与传说中的差不多。
因为沈婥是完全站在曹煜一方的,与曹炟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大,常常正面交锋,二人各有胜负。站在尉迟靖的角度,将许多事情都看得很清楚,开始的时候还去为谁打抱一阵子或者是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虽然没有人能够听见,但她亦是乐此不疲,但是愈到后来,她越说不出话来了,沈婥与曹煜、曹炟之间的各种争斗,可说是叹为观止,如她这样的智商,很多时候都是发生过了很久,才能反应过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与沈婥不同的地方了,若是她尉迟靖站在沈婥那个位置,不一定能够比她做的好。
沈婥的优势是,可以提前预知一些事情,趋吉避凶。而她最大的劣势也在于此,因为提前预知了天命,于是义无反顾的按照天命所定的走下去,就算早已经知道,自己有可能死在曹煜的手中。
而曹炟明明对沈婥有情,不但是旁的人看得出来,沈婥也并不是完全无所觉的,但因为占卜出来,自己与他之间,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这生只能做敌人,所以她就真的与他做了敌人。
他们都在坚持各自所要做的事,在天命预先设置好的轨道上前行。
而曹炟,则常常因为身体病痛的原因,而需要长久的卧床休息,这其实对他的影响比较大,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皇位并不是很热衷,而是很想像个普通的健康人那般活着。
那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约沈婥在烟雨河见面。
那一次,曹炟走在前,她走在后,曹炟的脸上满是期待的幸福的感觉,而沈婥则是紧崩着小脸,因为做敌人太久,根本没有办法放任自己,其实两个人之间至少可以试着做朋友。
她的脑海里,只是想着,曹炟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他只是想在她放松的时候,施出一个什么手段,给她狠狠一击!
曹炟的兴致很好,说起了一种鱼的做法。他说,这鱼不能去除内脏,而是直接以活鱼夹在两只砖石之间,使它动弹不得,其下以火烤之,使鱼在渐渐炙热的砖石之间被烤出鱼油,但是鱼儿却还是活的,直到将它烤到体内水份尽湿,这鱼儿才能死去……
她听闻后,觉得很是残忍,于是打断他,忍不住问道:“那么,你是不是想用对待这条鱼儿的手段,来对付我?”
曹炟忽然顿住了,接着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下。
他的眸子里满是失望,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说,在这样的沉默中,二人的船就那么停在了烟雨河中心,
直到忽然下起大雨,这僵局才被打破。二人没打伞,几乎刹那间就被淋湿,曹炟迅速地脱下自己的外裳披在她的身上,之后开始奋力将船摇到岸边。上了岸后,二人都已经很狼狈,曹炟更是冷得连手都在微微地发抖。
沈婥被雨淋得很是狼狈,蓦然将他的衣裳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扔到他的面前,“齐王若是无事,请莫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若是有事,也必是公事,请以后莫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刚跑过拐角,就见曹煜从一辆马车内探出头来向她招手,她连忙上了马车,马车内竟置有暖炉和干净的衣裳。原来曹煜害怕曹炟对她不利,一路上都暗暗地跟着他们,更贴心地准备了暖炉和干燥的衣裳。
对曹煜所做的一切,沈婥只有感动,红着脸换好衣裳后,就任由青皮马车在烟雨小道中缓缓前行。
当时的她,似乎完全没有顾忌到,被她扔在雨中的曹炟。
其实曹炟一直都跟在马车的后面,他知道沈婥至少现在不会出事,然而他的心里是绝望的,他这次鼓足了勇气,然抵不过二人做敌人太久,甚至都成为了习惯,他知道,沈婥可能永远都不会来到他的身边,他也猜不到前路到底会是什么,只是这样难过地跟在马车后面,任雨淋着自己。
后来,马车停了下来,曹炟的目光里生出些希冀,然而待马车帘幕打开,走出来的却并不是沈婥,而是曹煜。
有人为他打着伞,他静静地看着在雨中很是狼狈的曹炟,缓步走向他。
内心的绝望与嘲讽,几乎击垮了曹炟,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面色苍白。
曹煜走到他的面前,道:“五弟,你不用再费心了,我是天命注定的真龙天子,而她亦早知道自己与真龙天子乃是三世情缘,五弟,是三世,不是一世,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得不到她,下辈子也得不到她,下下辈子,你也得不到她。人人都说,得沈婥者得天下,我未必信了这句话,但看到,这生终于有一件事赢了你,我心里也是开心的。”
曹炟嘲讽地笑了下,问道:“那你爱她吗?”
“爱不爱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她信我,她在我的马车上,毫无防备的睡着了,而她对你则充满了防备,因为你是她的敌人。五弟,就算我不爱她,你又有资格爱她吗?你看你的模样,是不是马上就要倒下去了?你不但没有资格爱她,你甚至没有资格爱任何人,因为,你不配。”
“你——”曹炟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曹煜讽刺了个够,就准备离开,却觉得曹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大约是下了狠力,他能感觉到他手的冰凉和有力,听得曹炟道:“沈婥是无辜的,求你放她自由!”
曹煜的眸子里,讽刺更为深重,半晌才凉薄地道:“不是我不放她,而是她认定天命如此,她不会离开我的。而且,我即知你如此爱她,更不能放手了,五弟,你可知何谓诛心?我不能亲自动手杀你,可是我可以让你的心先死去。”
说完,狠狠地甩开曹炟,由于力道很大,曹炟被甩得扑倒在雨中,旧疾发作的他,内里的痛苦几欲让他死去。曹炟看着曹煜的背影,在雨中上了马车,马车又缓缓地往前使去,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
如果曹炟也能回到前尘往事中,就会发现,同样的请求,他在曹煜的面前说了两次,第一次,是为了沈婥,在这漫天的大雨中。第二次,是为了安歌,在天烬大墓中,他即将落入食金蚁群中时,对曹煜道:“安歌是无辜的,求你放她自由!”
但是两次,他都失败了。
曹煜绝望地往后仰去,就那么躺在雨中,任雨水将自己淹没。
……
这一次,曹炟病了近两个月。
尉迟靖很久都没有见到曹炟,她天天在沈婥的耳边念叨,“你该去探望他啊,再怎么说,也是因为你,他才病那么重!”
然而沈婥终于没有动念去探望曹炟。
就如同后来曹炟对安歌说的那样,沈婥一生,从未对他有半分的好。
可他就是爱上了她。
尉迟靖亲历他们的历程,对于曹炟对沈婥的爱,却是比较明了的。她记得有一次,曹炟与沈婥对阵,那一次沈婥因为受了风寒而导致发挥失常,二人一起陷于一个迷失森林中,沈婥高热不退,曹炟背着她在没有方向的森林里走了两天,为了给她收集到干净的水,清晨细心地去接植物上的露水。
后来沈婥好了些,曹炟却又病了,其实还是旧疾发作,曹炟当初旧疾缠身,一劳累或者受伤受风寒,甚至有时候情绪低落也会引发。沈婥那时候,已经知道曹炟身患旧疾的事情,也略懂医生,到处找草药,磨碎了喂给曹炟,曹炟害怕二人在森林中过久,使终会因为缺水少吃,毒虫肆虐而失去性命,因此好几次要赶沈婥离开。
然而沈婥却沉默着,用自己的艰忍和毅力,支持着二人一起走下去,她有自己的决定,很是固执,不易改变,所以他说服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