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地牢。
一具尸体被秘密抬进地牢中,送到了曹炟的面前。地牢中光线晦暗,小窗外有只鸟儿在乱叫。抬进尸体的小喽罗立刻就出去了,身穿淡金色龙袍着紫带,头戴九龙冠的夏炚缓步走了进来,他的服制完全是按照曾经天烬国习惯所制成,虽然曹炟并没有到过三百多年前的天烬国,但是在天烬大墓中曾经看到过他们的壁画,那种颜色鲜丽,极尽奢侈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曹炟面色苍白,额前有几缕头发垂下来,然而衣饰干净,坐在地牢中,也好像坐在明堂般自然。夏炚看到他如此,心里不由自主地想,怪不得能够让安歌一心扑在他的身上,他实也有些过人之处。
二人面对面坐下,曹炟的目光落在身边的担架上,那具尸体上盖着白布,连面部都盖了进去。
夏炚并不急着说那具尸体的事情,只道;“曹炟,尹氏一族是外人,并不是当年曹燕二族中人。与他斗,我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决定让你回到汾城去,我们二人之间可以展开公平的斗争,我要让世人看看,我与你,到底谁才是,真正强大的人。”
曹炟却不会相信他这番鬼话,只道:“我早知道夏兄非我曹氏一族之人,却没有想到你是天烬国后裔,想必你也不姓夏,而是姓霓?溲”
夏炚微怔了下,“这个倒不劳曹兄关心了。”
“听闻天烬国之所以灭亡,一是因为国王与皇后极尽奢侈,残无人道,二是因为天烬命数如此,没有可挽回的可能。天命本不可违,只因天烬皇族的男人,皆活不过三十岁,这也是霓兮最后需吃小儿心达到长百命岁的原因。而之所以造成这个原因,是因为当年你的先祖驱逐燕氏后人及巫族人,被巫族人下了死咒,原本是说,此咒无解,直到忽然有一日,传闻尹氏后人中,藏着巫族最古老的解咒法,此物或许是一把剑,或许是一本书,你肯放过我,怕是为了此物。”
夏炚道:“我若想要此物,只需派人去取便罢了,却用不着你。”
“夏炚,这只是传闻,尹氏一族内,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不过,你想用歌儿的姓命威胁我,要些别的东西,还是可以的。”他说着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夏炚微怔了下,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曹炟,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可怜你而已。”
曹炟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在一起,“夏炚,若你好好保住歌儿的性命,别说扭转天烬国运,便是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也知道歌儿,她向来亦是神通广大的,或许她也能帮你。”
“是吗?”夏炚紧盯着曹炟,“看来安歌在你的心里,果然重要。若是她活着,我倒要好好的多加利用一番,可惜……”
夏炚说着,走到担架旁,忽然揭起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只见一个毫无血色的女子躺在那里,双目紧闭,睫毛微嗑在脸上,划出浅浅的阴影,一身红色的嫁衣还是那么的打眼,不是安歌又是谁呢?其实在尸体初抬进来的时候,曹炟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也想到这个担架上可能是安歌,却抱了一抹侥幸之心。
如今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儿,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曹炟,我说了,我只是可怜你。你我之间总是需要一场大战的,没有别的原因,只为向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子证明,我夏炚,比你更强,比你更值得她依靠!”
夏炚满意地看着曹炟的面色越来越灰败,满意地笑了笑,走出了牢房,道:“你带着你的歌儿走吧,她自城楼跳下为你殉情,虽然当时未死,我总归却也救不了她。曹炟,请你记得这一刻,你这是第二次,抱着这个女人的尸体出城,你要记得你的失败,千万不要来一个第三次。”
曹炟来到尸体旁,握住了她的手,那冰凉的感觉忽然就传到了他的骨头里,她的手边,还放着她常用的卦钵,那只千年龟壳……
她的身体因为缺血,而似乎更小了一圈。
曹炟看了好半晌,都不能够相信安歌竟已死了。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此时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谁又能证明这不是安歌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炚走了。
牢房的门大开着,曹炟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管这尸体是不是安歌的,安歌总归是回不到他的身边了。
他把她抱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刻,双鬓竟有了一丝白发。
待他抱着她走出牢房,头发居然有几分白。
躲在不远处看着的夏炚,眼眸微微一睁,极为震动。
……
尹白玉和柳溢在城门口备好了马车,等待着曹炟。
直到天已经黑尽,才看到一个人影,在夜风中缓缓走来,手里还抱着一具尸体,衣裳随着夜风而飞起,同样飞扬在夜风里的,还有那银丝般的长发,给一张俊颜不知道平添了多少邪虐,然而眼眸里,却又有那么深的绝望。
路
没多么长,但至此刻,曹炟一头青丝皆成白发。
尹白玉的声音都颤了,“是,是他没错,他,他——”
柳溢此时已经想到了什么,眼圈蓦地红了。
二人一起迎上去,一边一个扶住曹炟,曹炟被人一扶,方才脚步有些踉跄,似乎从一个深远而悲伤的梦中醒来。看到是他们二人,他道:“我没事,走吧。”
尹白玉要接过尸体,曹炟摇摇头道:“我要亲自送她。”
之后,三人加一具尸体,上了马车。
马车在清冷的夜里辘轳而去。
站在城楼之上的夏炚,目光马车消失在暗影之中,终是轻叹了一声道:“曹炟,输给你我不服,你别怪我,我们总该给歌儿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
……